果断拒了识秋,封直举袖一拍,立即从腰后挂袋中将那枚豫州刺史印取了出来。这块烫手山芋,本意是任它自生自灭,没想到终究还是被它先一步拖下了水。
心中不安只是一闪而过,封直没有丝毫犹豫地便将它抛到了识秋手中。
“你速去沣县县署传我之命。”
“匪人残暴祸乱李家庄,其等罪恶之滔天,死有余辜绝不可饶,若有人胆敢与之有牵连干系者,凡是发现,不论其身,一应并罪处之。冯石溪身为沣县县令,未得先察之明,又与之一行暧昧不明,无能无为失职失责,在此事未有结果之前,不得踏出家门半步。县中事宜,便交由那位新任县令执掌处理。”
“你在一旁仔细盯着,发现这事中有任何异常,立即回报!”
隆隆静夜之谧,惟听封直一言斩钉截铁。
识秋握紧章印,多余话没有,两膝一离地面,便飞身纵消于夜色之中。门扉敞然,黑影如雷风刮过,两旁站守的役夫这回似有默契般地弯下了脑袋,他们不敢多嘴亦不敢多瞄半眼。
姜桐顺风抬起头来,借望星光下的一点,她眼前一晃,入目只照见了封直那两眉满眼间势不可挡之戾色。
冷若阎罗,极其摄人。
所幸见多了封直这般神色,姜桐只是短暂一惊便立刻恢复了如初。
可封直低头恰巧,心中本有郁气的他,眼中就抓住姜桐这一片刻,突生炸毛。
“怪呵,现在倒是知道怕了!将军府威震天下,气昂如斯,姜娘子背靠将门之风威势不小,原来竟是这般柔弱不堪一用。正好,你且认清当下形势,有得自知之明,那些不该管的闲事都少来跟着沾边!”
封直疾首蹙额,不晓得搭错哪根筋,话内话外异常刻薄,提别的事也就罢了,偏他事扯将军府,正正踩中姜桐心窝痛处。
人是麻的,心是凉的,好死赖活着,可叫她体会到了什么是一箭穿心之痛,还好意志顽强,没有当场倒下。
“将士以万千血身之躯为祭,得威震天下之名,此份量之重,又岂是一府一门可能承之。姜桐一人无威无势,只不过生得侥幸徒沾了这里面一点名气,隔了十万八千里,实在担不得封使君高看至此。”
面如平湖,姜桐十指却死死地扣紧了掌,看着站在眼前这个冷面疯子,姜桐极力遏制住心底怒气,少焉,且听她再道:
“治国有常,而利民为本,生民之事,便是天下头等大事,再说闲事,何来闲事?”
“封使君身为朝堂重臣,比之我等应该更懂得这个道理。姜桐自幼受之家门规训,虽身弱无长处,可我赤子之心亦忧疾苦万生,封使君此下选择站于其中,不也与我一样吗?”
发自肺腑之凝问,姜桐这毫无作假的面目,自然流露出来的真切真心,不禁让被气火攻占的封直心虚地后退了两步。
姜桐不察,往前又道:“如今同载一船,生死与共,封使君早行解决,姜桐必不会再跟着沾边。”
言了罢休,姜桐拂袖背过身去。
想来奇怪,她以为自己会像往常一样气愤难当,但随着话声逐渐说出口,她的内心却逐渐平静,疼痛还在,但不会再猛烈动摇她的心神。
气定依旧,似乎一点都没受影响。
封直看到姜桐这般自若,一贯冷情自持的心境刹那间就像是被浇了一盆淋漓热浪,烫得他耳根后脖烧红无比。
羞愧与懊悔齐齐涌上,枉他自负持重的性子,居然还没有一个小女郎沉得住气。
“以大欺小,倚强凌弱,封直,你怎能沦落至这般卑鄙?”叩问内心,封直摇头不可置信。
看他整日将自己束之高阁,自认为凭他一人便能顶得了半边天下,什么都暗藏心底,沉闷如山,道道重重压下,心防之边早就不堪重负。掳走姜桐,这一层重压不仅是往心防砸下,时时刻刻,更是晃荡在他脑袋上。
千斤重压,危机当头,封直不以为然,也从未想过其它种选择,所以下意识地仍旧选择咬牙硬抗,而且是更加冰冷地将自己处于高高在上的冷阁之中。
界限分明,井水不犯河水,封直觉得这样便能相安无事,自己也能不沾染底下尘埃分毫。可他错了,重压千斤不会有任何好转,置身于红尘,也绝不可能不惹半点尘埃。如此强行后果,自讨苦吃,也撑不了多久。
如今他之状态,其实已然危险至极。
两不相犯的想法固然是为可行,但世上不是所有之事都能以做“不相犯,各相安”,冷漠也并非处理事情唯一之法,以如此极端固执方式相待,苦了自己,亦苦了旁人。
“行了,你少来这一套歪理说教,时日为紧,我才没那闲工夫听你废话!”
封直冰冷依然照旧,蹙着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一字一句地对着姜桐说道。尽管他有心敛气,装作平时对待常人模样,但是一张口这股“怪气”便是显露无疑,针对姜桐格外地明显。
话如流水,覆之难收,这结果当然又是一阵自恼。
姜桐回首一瞥,倒是处之淡然,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未能脱身之前,这一点她还是能认清得很!
已经意识到自己频频失控,封直闭紧嘴唇,沉头远离了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