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布笼罩整个沣县城,黑黝黝的一片宵寐之景与往常闹热大相径庭。
自闵良之易三戈一伙人被押回县衙后,匪人肆虐于李家庄的惨烈消息不到半日便传遍了整个沣县城,当下人人自危,惶恐不已。街上的闹影也随西沉的落日逐渐静然无声,有胆大冒出芽头的,也只敢在星光凝盛之际切切两声。
零落无涯,而在同样寂然的宋家旧宅,一围星光却是簇亮地额外响当当。
此宅因其之特殊,平常本就无人靠近,白日孙县丞突来几遭,别说人影了,连一只蚂蚁都别想从宋家门前路过。边旁差役虽已困得不成人样,但一个都没敢松懈,一双双乌青大眼瞪瞪吊起,像是丢了魂魄的行尸走肉,毫无威胁性可言。
恰与此时,两道疾风人影从无望夜色中穿来,楞冲冲地破开了挂在门前的两具“行尸”。
噼雳嘭隆!
蛮狠的手段直接将“行尸”们吓得蹦起三尺高。
“大胆!来,来者何人……”
小役话未说完,当先开道的一手蛮横便从他头顶上沉沉压下,如拎小鸡仔般将人甩到了一边去。其余人次见此纷纷后退,手忙脚乱地挥起了手中兵刃,就是不敢凑上前去。
“对不住了兄弟,郝成虎手中没个轻重,下回一定改正!”歉意不够,此人挥手便给了自己胸口两拳。
壮汉的突发举动给小役们懵了个措手不及,光就他们傻眼之际,挡在其后之影便已撇过众人视线,自己先闪进了大门内。壮汉懊恼转身,便也立即踏了进去。
这一呼一吸,他们都来不及眨眼,便让两人闯过了大门。
“歹人犯上,快,快护使君周全……”一个小役奋勇站起,举刀便要往里冲去。
“哎哎,给我停下!”另一个老役夫慌忙跃起,急忙一脚给人拦下:“没点眼力见的东西,什么歹人,那二人可是使君身边护卫!”
记忆线丝缓缓拉出,所有人恍然松了半口气。
“歹人事小,糊涂事大,冒犯了使君,我等有几个人头,一个个都仔细长点精神,莫要再出此类掉脑袋的事情啊!”老役夫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小役夫脑瓜子,稳重之下,瑟缩不止的腿脚其实仍后怕得紧。
到确认了大门里边真的安然无事之后,颤巍巍的腿脚才又重新站守回了两旁。
这静夜之声如同惊雷之灌耳,不但敲了差役们一头,同时也敲散了聚集在小院上方的沉沉混沌之意。
姜桐两眼眩晕,揉了揉依旧沉重的脑袋,打了个长盹也不能有所缓解,看来这些日子的奔波对她身子亏耗真是极大。
“但愿能支撑到回平原郡的那一日吧!”
姜桐暗暗祈祷,知道以目前这副样子是有点难,所以能撑到摆脱掉那头“疯子”的掌控她就挺知足了。
“不,不,三哥你不能死……不,你骗了我,你敢欺我,易三戈你该死!”
“沛兄,九郎对不住你,九郎一早便该成全你们的……”
冷风呜呜吹过尾九郎的痴痴呓语,□□与精神双重折磨已经将他撕成了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姜桐听着耳侧动静,迎风清醒了一些,思慎再三,脚下还是走近了墙院下矗立的冰冷阴影之中。
无心摆弄着路旁榕枝,姜桐余光一揽,正巧对上了郝成虎局促惶惶的视线。
莫名被人役使一整天,赔上一切没得一个好脸好眼,最后还是被独自撂到一旁,这心中必然是忐忑万分。
等待的滋味,不好受,不好受啊……
深有其之感触,姜桐硬得如钢铁般的心防泄出一丝伤感来,为之郝成虎亦为之自己。
“罢了,十六年间便都挺过来了,何须为这区区数日矫情。”垂帘眸下一片酸涩意,抬眼一瞬已然复如初。
姜桐站至封直身旁,目色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主仆二人。可是一见到她,识秋这生便自动低头合上了嘴,噤口不言。
封直扭头罢脸,蹙紧的眉头显示着他现在极为糟糕的心情。
沉默的凛风并未劝退姜桐。
换作平常她定会善解人意,但此刻的姜桐也不知撞到了哪根脑弦,一根蛮筋就是不愿扭转半步。
少女静身独立,粉颊上不见往常温和的笑颜,明目随凛夜染上了几分冰冷。
她抬手慢慢抚平了凌乱的鬓眉,不同于封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娴静的身姿如同生长在云峰之巅的明珠幽兰,只是一眼,便足以令人望而生怯。
刻入骨子里的霄壤之别,不可逾越的天堑鸿沟。
这种与生俱来的高雅名贵,其之光辉,纵有如封直此等凌厉夺目,在其之旁,亦然会沦为其之衬贴中庸。
枯枝迎风飒飒,落叶一点抚过她的无暇面容,此等得天独爱,秀色绝伦之,出尘不染之,旁生多看一眼,便得自惭形秽之!
识秋眯眼一瞥,本该落在自家少主身上的视线竟不受控制地被旁侧之姿吸引而去。
他晃了晃干嗖嗖的眼睛,不知为何在瞧见姜娘子的刹那,打心底涌起一股惊悸不安,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身,四肢软绵无力,全身血流上蹿下跳,最后全部淤积在了胸腔之内。
吐不出口,咽不下心,化不开浓,沉闷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