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午目光注视之下,二者战战兢兢,睁眼也不是,闭眼也不是。
此时,苏午开声向二者问道:“你们两个,都叫甚么名字?不必装睡了。”
苏午话音落地。
二者恐惧地睁开眼睛。
祭司嘴唇颤抖着,首先回道:“奴名渠。”
苏午随即将目光投向那甲士首领,甲士恐惧地不看与他对视,答道:“随。”
“渠,‘天帝’何意?”苏午目光灼灼,看向二者,向二者分别问道,“随,‘纣’何意?”
祭司低下头,答道:“‘贞人傩’行‘示祭’时,奴在天庙里看到了‘天帝’,您的‘神’和天帝一样伟大,所以称您为天帝。”
甲士听得苏午所问,低着头道:“大王在‘示祭’中得到预言,覆灭大商的,就是‘纣’。”
“你以为我将覆灭大商?”苏午向随问道。
随犹豫着点点头。
“缘何会如此认为?”苏午又问。
“……我不知道……”随眼神茫然,想来他看到苏午的诡形,会脱口而出‘纣’这个字眼,与诡形吓破了他的胆子之间,必然存在密切关联。
二者对于‘天帝’、‘纣’其实本来没有甚么了解,他们看到苏午的诡形,会将这两个字眼脱口而出,是因为天帝、纣此二者,即是他们私心里认为最强大、亦令他们最恐惧的存在。
然而苏午不知今商‘天帝’为何,实知‘纣’究竟代表了甚么。
商朝末代之君,传闻之中暴虐无道的大王,即被后世代代相传,称之为‘纣王’。
而这位纣王,实名为‘帝辛’,又名‘受德’,本名‘子受’。
苏午自知在二者身上也询问不出来任何与‘天帝’、‘纣’有关的线索了,他把甲士随先放在一旁,看着祭司渠,转而向其问道:“何谓‘贞人傩’?何谓‘示祭’?
何谓天庙?”
祭司渠面对苏午这一连串问题,一时有些茫然。
他愣神片刻后,才向苏午回答道:“大王分六等祭,以六等傩主持祭祀,最末祭祀,以渠这样的‘夫傩’主持祭祀。
夫傩上有大傩,大人傩上有太仆傩。
贞人傩就在太仆傩之上,可以主祭天庙之中‘一般先王’的祭祀,有享食‘天帝’飨供的资格。”
“侍天傩在第几等?”苏午这时又向祭司渠问道。
渠闻言答道:“有时大王主持祭祀之时,就是‘侍天傩’。侍天傩不在六等傩的行列。
六等傩行祭祀、占卜之事时,有差错,就会成为人殉。
但没有任何天帝、先王、神灵有资格让大王牺牲自己,大王做‘傩主’的时候,就不能归入六等傩之中。”
“贞人傩之上那两等又是什么?”
“贞人傩之上,有‘天婢傩’,最高一等是‘天臣傩’。”
“嗯。”苏午点了点头。
渠小心翼翼地看了苏午一眼,见苏午没有继续打断,他呆了呆,接着苏午先前的问题说了下去:“大商设五类祭,分别祭祀土地、四季、河流、天、祖先,称为‘社祭’、‘坎祭’、‘示祭’、‘坛祭’,以及最高的‘周祭’。
天庙就是天帝、大商先王先公、所有神灵居住的庙。
用不同的祭祀,可以祭拜天庙中不同的神灵。”
苏午应了一声,目视着祭司渠,忽向其问道:“此五类祭,你都主持过哪几种?”
渠答道:“奴主持过河流的‘示祭’,土地的‘坎祭’。”
“你先前主持祭祀之时,身上飘飞出的紫衣蛇信女子,即是你祭祀的神灵?”苏午又问。
一听苏午此问,渠看着苏午的眼神里流露出了深深的敬畏。
他恭恭敬敬地向苏午答道:“是。那样的神灵,只是偶然在奴身上停留,就让奴成为了‘傩主’,奴只能在卜梦里偶然看到神灵的样子,您却能一眼将祂完全看清,您的‘神’十分强大,或许只有‘贞人傩’才有资格祭祀。”
渠这一生大抵只遇到过一位贞人傩,在他眼里,‘贞人傩’毫无疑问是位居顶点的存在。
“我看你体内阴影,为双蛇首之相。
此双蛇首的阴影,便是你的所谓‘神’?”苏午眉心竖眼悄然张开,目视祭司渠,再一次看到了对方血肉性灵中央,那道已与人形完全没有关联的双蛇首阴影,于是向祭司渠问道。
伴随他向祭司渠问话出声,祭祀渠体内那道双蛇首阴影骤然痉挛,渠面色大骇,跪拜在地,向苏午回答道:“渠体内的阴影,不够资格被称之为‘神’!
只能被称之为‘傩’而已!”
“贞人傩体内可有‘神’的存在?”
“傩主体内只有傩,没有神!”
苏午转头看向一旁的甲士随,指着随向渠问道:“他不在六等傩之列,体内亦有残缺阴影与自身人影相合,那般残缺阴影与你体内的傩系出同源,莫非也是傩?
若是傩,为何他不能入六等傩之列,成为傩主?”
“那不是傩,那不是傩……”渠连连摇头,回答道,“他们不能与神灵通明,没有祭祀天庙的资格,体内的阴影只是‘祀余’,不能与傩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