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的时候,赵丹青跟顾影沫详细交代了纹身护理的注意事项,顾影沫都一一记下了。
赵丹青手里捏着根香烟拢火点燃,烟雾瞬间从他的口腔、鼻腔涌出,将他不明的表情遮盖住。
他斜倚在门框上,看着顾影沫瘦瘦小小的背影,目送她离开。
第一次来文身的小姑娘,没有几个不喊疼的,况且还是在疤痕上文,痛感更是加倍。
她一个不过才十八九岁的小姑娘,竟然全程一声没吭。
赵丹青顶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顾影沫消失在街道拐角处,他才将那抹情绪不明的视线收回,转身回了店里。
顾影沫在十字路口拦了一辆出租车,从后排坐了上去,“师傅,去七院。”
“好嘞,麻烦您系好安全带,这就出发。”
司机师傅脚下油门一踩,双手把着方向盘,嘴里还跟着广播里的音乐哼着小曲儿。
司机师傅似乎心情不错。
一向习惯低着头看手机的顾影沫,不自觉被吸引,多看了两眼这个地中海的中年男人。
她好羡慕他轻而易举就能拥有快乐。
快乐对于顾影沫来说是奢侈品,甚至比金钱还要奢侈。
七院门口的石碑上金色华文行楷洋洋洒洒地刻着:“江北市精神卫生中心”。
之所以被当地人习惯称作“七院”,或许大多数人都和顾影沫一样,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前来看望的亲人是个精神病吧。
顾影沫轻车熟路直奔门诊楼后面的两排白色独栋楼房。
其中一栋里面住着她患有精神分裂症的亲生母亲王丽。
在去探望母亲之前,她要先去拜访一下妈妈的主治大夫孙希悦医生。
进了医生办公大楼,下了电梯,顾影沫穿过走廊,目光直视着最里面一间孙医生的办公室走着。
距离孙医生的办公室还剩约莫十米的时候,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kiton黑色高定西装的男人。
顾影沫在KTV里陪酒的时候,曼姐教过她如何根据客户的西装价格估算他的身家。
这个男人即使不是大富大贵,也一定是高干子弟。
男人的身姿挺拔,长腿阔步,走起路来步伐迈的很大,却不失优雅,带起周身一阵风。
冷漠的表情远远地就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在他面前经过的任何人都会瞬间气场全无,不自觉低头或是眼神躲闪。
正如此刻的顾影沫,身体不自觉地贴紧了墙面,低垂着头,不敢直视他逐渐清晰的五官,视线却在他腕间的百达翡丽手表上停留了几秒。
男人与顾影沫擦肩而过的时候,漆黑如墨的眸子在顾影沫的脸上也短暂停留了一瞬。
“小影,你来了?。”
顾影沫正在回味男人身上熟悉的松木烟草的味道在哪里见过时,孙医生不知何时站在了办公室门口,朝着走廊里的顾影沫喊了一声。
“哎。”
顾影沫抬头,嘴角挂起浅浅的笑容,小跑了几步,跟在孙医生身后进了办公室。
“坐吧,小影。”
在顾影沫印象里,孙医生总是穿着那件干净如新的白大褂,扎着低低的盘发,微微扁塌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色金属边框眼镜,皮肤很白很透亮。
45岁的年纪看上去很年轻,像35岁,知性优雅。
顾影沫也曾经幻想过,如果她是自己的妈妈该多好啊。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现在,她更想自己成为这样温柔从容的女人。
“谢谢。”
顾影沫微微弓着身子,从孙医生手里接过了装着温水的一次性纸杯。
“孙医生,我妈妈最近情况还稳定吗?”
顾影沫握着纸杯,神情如常地看向孙医生问道。
“嗯,你妈妈最近表现很好,有自知力,也在积极配合治疗,和病友经常坐在一起聊天,已经一个月没有再出现动手打人的情况了。”
听到孙医生的肯定答复,顾影沫也终于有了勇气说出自己的想法。
“那我明天能接妈妈出来吗?周六是她生日,我想给她过个生日,周日晚上送她回来可以吗?”
顾影沫殷切炙热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孙医生,渴望从她那里得到肯定的回复。
“可以,明天你可以带她回去适应两天,如果没什么问题,我们后续可以看情况安排她出院。”
孙医生说话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让人如沐春风,也给了顾影沫莫大的信心。
从孙医生办公室出来后,顾影沫去了妈妈所在的病区。
她也是妈妈住了院才知道,精神卫生中心的病房和普通医院的病房不同。
在这里,每层都会设置重重的铁门,防止他们发病时逃跑。
每次去,都会有新收进来的病人和家属,等待着医生安排床位入住时,被暂时安置在走廊的椅子上,正在发病的躁狂患者用绷带束缚着。
他们的眼睛对每一个路过的人无差别流露出敌意,有的会不停咒骂,有的甚至会像猛兽一样作出扑咬动作。
顾影沫没有像其他家属一样害怕,眼里更多的是酸涩和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