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十七大一点,能够顺着虚的衣襟爬上去的位置越发上移了,有一天,孜孜不倦的她终于爬上了虚的肩头,他还未放下手中的长刃,十七已经抱住了他的下颔伸手不安分地在他的头顶乱摸,就像每一次探索新领地的模样,如丝绸流水一般的触感穿梭于细嫩的掌间,给她带来新奇的体验,她玩得越发起劲,仿佛是一个坐在溪边戏水的孩子,完全没有想过去留意自家大人的脸色。
突然她停了下来,触摸到一片硬邦邦的区域,明明看上去一模一样,为什么摸上去与可以捻起来的柔软浅丝不同呢?十七心中疑惑,忍不住拉扯了几下,末了,又使劲掰了掰。
虚终于忍无可忍地将她一手提了下来,中途十七仍然拽着一块硬邦邦的地方不放,他眼神一暗,轻巧地圈住了十七捏着东西的手腕,挂在被发胶固定住的那缕额发上的手便松开了。
不知是为了一个不显弱势的形象,还是为了区分自己与松阳的模样,自从偶然了解到发胶这种东西后,虚便分开了往日垂落额前的发丝,撩于脑后或固定于两侧,坦然而肆无忌惮地露出了猩红的双眼。
仿佛不再掩饰什么一般。
这个露额头的新形象给人的感觉与放下发丝的柔和相去甚远,美的印象被冲淡,一种侵略感显现出来,人们率先注意的,永远只会是眼底阴沉虚无的血色。
十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放开的,她十分好奇那块地方为什么触感不一样,本来打死不想松手,非弄个明白不可,结果现在就被这样轻轻地“摘”下来了,瘪瘪嘴,在暂时放弃和死缠烂打的选项中犹豫了一下,瞥见“衣食父母”缓缓勾起的嘴角,心中警铃大作,顿时开发了第三选择——睁大水汪汪的双眼一副受到委屈的模样看着他,装得像平常人家要不到糖果的孩子一样可怜。
然而虚并不是一个会被可怜打动的人,其实松阳也不是,但松阳会保护弱者,会用同理心去理解他们,而要理解则需要体会,虽然发掘自己内心的过程很痛苦,但那是他认为正确的事情,是他对自己的反抗。
虚将自己与人类间隔离出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他无法摆脱幼小时被捆缚于地面仰视残害他之众生的阴影,然而他如今注视人类的眼神亦是不被觉察或不去在意的漠然俯视。
小十七凭借这几年的“人生阅历”,依旧对她这位“衣食父母”定义模糊,她学说话的时候,虚还是认真找来各种东西买来各种图画本教她,不知看到了哪一本东西,十七忽然觉得应该叫他“粑粑”或“麻麻”,只记得真的这样叫了之后他露出了和现在如出一辙的神情,气息陡然阴沉,随后他找出了一本画册。
她记得第二天被圈在他的臂弯里,目睹了一场有些奇怪的画面,本来不存在的鲜红色从人的脖颈喷出,然后那个大块头向地面一头栽倒,抽搐了几下,不动了。而抱着她的、也是她喜欢并且时时刻刻不愿离开的人,割破了他自己的手腕,同样的鲜红色流淌而下,滴落入倒地者裂开一道缝隙的脖颈。
过了一会儿,倒在地上的人脖子冒着烟摇摇晃晃地起身,仍旧单膝跪在他的面前,她听见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赏:“流了那么多血,其实还没死去吗?”随后声音陡然落入冬日的湖面,透着冰冷的寒意:“不过,你没有第二次自作主张的机会。”
短发大块头跪在地面低声应“是”,小十七察觉到这应当是一个惩罚游戏,就像她不好好跟着他的发音故意装懵捣乱不知悔改的时候他总是会收起她喜欢的玩具一样。但是惩罚无论何种形式都不是令人高兴的东西,于是扯了扯他的衣袖指着那个人天真地问道:“你也会把我变成那个样子吗?”
——你也会用这个新的方式惩罚我吗?
之后的事情有些忘记了,记忆的画面戛然而止,或许因为不重要而被忽略,也或许只是不能回想。只记得之后她并没有因为那次称呼的错误受到惩罚。
但经过那次的事情,十七对他应当作为何种存在更为迷惑了,画册里父亲考校孩子的功课,母亲做出美味的饭菜,打理孩子的生活起居——这些事情不都是他做的吗,可他不让她叫他“粑粑”或“麻麻”,仅仅接受“虚”这个字的两个发音。
每个人都可以被一个称呼所概括归纳,比如“父亲”、“母亲”、“老师”、“长辈”,但十七无法把他归类于任何一个。
于是她只好用这一个字来定义他的存在。
就好像单独开辟了一个位置装载所有与他有关的信息,构成认知巨网经纬纺线,从每一日的残阳到庭院的花木,从色彩分明的画本到舌尖甘甜与椒麻的滋味,从棕黄的叠席到暗黑的羽织,都与一个人的存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仿佛一个恍然无形的身影驻留其中。这样的做法,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大概一生都无法将他忘怀了。
就如……过去的他一般。
……
依靠她那动物的本能和尚且敏锐的直觉,私下里给这位暂时被偷偷喊成“衣食父母”的虚分出了一个心情评级:尚可、无、不悦、可怕。
绝对不能让对方知道的归类如下:
心情尚可……达到尚可的时间太稀罕了,可以直接忽略不计,但她还是坚信会有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