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声那日到底,是怎样从裴世衡跟前溜走的,她自个儿都已是记不清了。她原本以为,裴世衡定不会轻易地放过自个儿,可不仅她离去之后,裴世衡并未追上来,就连预想中官府的追兵也都未曾来过。直到又在客栈过了一夜,都平安无事,她才勉强松懈下来。
不过,宋声自也是不会以为自己的鬼话,糊弄的了裴世衡,那日裴世衡见她眼神闪躲,便一口咬定是她心虚。他没再质问她,可她确是实实在在的心虚的不得了。欺君之罪,岂能儿戏?
甚至在宋声看来,裴世衡此举,无疑与抓住了老鼠,却不急着吃下肚中的猫儿一般。猫于老鼠,自是不会有半分慈悲心肠,一时不杀不过是想多盘弄一会儿,图个乐子罢了。
那日回客栈的路上,俊哥儿抱着棉棉一言不发,心思却不知是飘去了何处。宋声步子一止,他几乎要撞到宋声身上去了。方才在裴世衡面前还强装镇定的宋声,此时已经是面色苍白,她脚步虚浮的厉害,被俊哥儿这般一撞,差点儿跌到地上去。
那日的裴世衡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宋声只留下一句:“你当真是认错人了。”便匆匆逃似的离去。裴世衡见状,心中更是清明了许多。那年的火是真,尸体也是真,只是死的人不是宋声,这事儿也并非是有什么错漏。
恐怕从头到尾,都只是小姑娘的谋划罢了。
好好的冬日又是雪天,冷宫为何会平白无故的失火,这事儿至今,都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他忽然又想起了那日容兰同他说的那番话,同样身处冷宫,适逢走水,为什么容兰能够从火海中脱身,偏宋声却葬身火海之中?
彼时容兰告诉裴世衡的,无外乎是他的小姑娘心死了,故而才会一心求死。那时,裴世衡信了这般说法,见了具烧焦的尸体便彻底深信不疑,从未细想过那面目全非的焦尸或许并非是他的小姑娘,也未可知?
可他那时实在是心如刀绞,呕血晕厥,哪里还来得及顾及左右其他?他为此追悔莫及多时,满心都沉浸在小姑娘受尽了委屈,而他没机会能去弥补他的小姑娘了……
如今知道宋声还活着,他方晓得,宋声之死虽是假的,可当初容兰的那番话却有一半是真的。只是宋声并未一心求死,她只是,想要从他身侧逃离罢了。
不过不管是求死还是要逃,本质却没有分别。裴世衡虽是受到蒙蔽,可再见到小姑娘的时候,他却并不能生出气来。相比于永远与其阴阳相隔,裴世衡反倒因被骗而感到庆幸。
至至少小姑娘还活着,还好,她还活着。
只是当小姑娘再次站在自己面前却拒不肯承认自己身份的时候,裴世衡心头便生出了一抹无力感。以至于眼睁睁看着小姑娘离去,他竟一时没有勇气阻拦。一双手使不上半点儿力气,心口却疼的厉害。
内侍见宋声要逃,都做好了阻拦的准备。只要陛下一声令下,他便有十足的把握能将人拦下。
可裴世衡许久没有反应,久到宋声的身影都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久到那内侍都忍不住回头喊了声陛下——
裴世衡死死捂着自个儿的胸口,心脏传来的绞痛感,让他面色惨白,额间都沁满了冷汗。
“陛下!”
……
宋俊曾说过,若是宋声遇见不想说的事儿不说便是,他绝不会追问不休。这事儿他的确也做到了,自那事之后,宋声没提,宋俊便也就再没提那日的事儿。如此小小的举措,让宋声感到十分暖心与前所未有的踏实。
这事儿虽可不再提了,可宋声却不敢轻易觉得这事儿已经翻篇了。他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先去找一趟容兰,将此时先同她讲。且不求容兰能够出谋划策将这事摆平翻篇,宋声自知裴世衡是天子,是天底下最最尊贵之人,便是容兰也没这个本事摆平所谓九尾至尊的事儿。她只想提前给容兰提个醒儿,总不好稀里糊涂的就受了牵连。
要说宋声最怕牵连的,除了俊哥儿和刘婶儿以及棉棉之外,另一个怕的便是连累到容家。毕竟她能够逃出宫,能有在宫外苟延残喘的机会,几乎全都要仰仗容兰及其兄长相助。若是要因为自己这事儿连累到容家,她便是死后下了十八层地狱上刀山下油锅,也难以平了这份愧疚之意。
如果有机会,宋声会亲自跪到裴世衡脚边跪求一死,哪怕是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只要能不牵连让人进去,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她也都愿意。
可若是让她回去……
即便裴世衡同他说能够不计前嫌让她回到那金窟窿似的四方内,她也再不想回到那个地方了。她宁愿死,也不想回到他身边。
容兰知道此事以后,倒是没什么反应,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宋声来找她的时候,她已经从宫中率先听闻了此事。
那日裴世衡一整日的行程都被打乱,随后匆匆回了宫,一回太极殿就倒下了。太医院的院使给其号过脉后便皱着眉头直跳脚,道是嘉和帝这七年来时不时便要因先皇后气血翻涌一回。便是再硬朗的身子,再如此下去,也要垮的无力回天。
院使千叮咛万嘱咐让裴世衡好生歇息歇息,养好龙体才是天底下第一要紧的大事。可前脚那位太医院院使刚走,后脚裴世衡就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