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没有留下话给她,甚至前一天去看她的时候,妈妈都没有开口跟她说话,周静安从网上查了资料,肝癌晚期的病人会剧烈腹痛、消化道出血、黄疸、顽固性腹水乃至昏迷,应该很疼,但妈妈从来没开口抱怨过,大部分时候都只是沉默的躺着或坐着,像是灵魂已经飞走,只剩一副空空的躯壳。
病房里守夜的晚上,周静安一直醒着,但没动,折叠床会吱呀的响,她怕吵到妈妈,止疼药带一些镇定的成分,能让她安生的睡一会儿。
看着破布娃娃一样的妈妈,想象她正在承受的那些痛苦,周静安甚至会觉得,死亡是一种解脱,如果下辈子可以遇见好的家人、获得好的婚姻、健康的身体,那这一世早点结束也没什么。
以至于在之后的某一刻,自己也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这或许是她骨子里带的名为自私的基因,妈妈走后,那场火灾的真相就成了她独自掌握的秘密。
“姐姐,我跟你说个秘密!”豆豆神秘兮兮的拿手挽了个喇叭凑到她耳朵边上,“我前两天听见爸爸妈妈吵架啦!好像在说什么大伯,大伯是谁?”
周静安原本正看着车窗外走神,闻言飞速的转回来看向豆豆:“说大伯?大伯怎么了?”
“老师说伯伯是爸爸的哥哥,可我从来没见过,他怎么不来看我呀?”豆豆拿脚一下下踢着前面座椅的靠背,“我听不懂,好像说了什么钱、什么出国之类的。”
“脚拿下来,不礼貌!”她伸手拍了一下豆豆的小腿,“没事,姐姐知道了!呆会儿回去先做作业知道吗?”
“嗯,我今天拿了小红花,老师夸我桌子收拾的干净。”豆豆放下脚却又发现了新的玩法,出租车座椅破了块皮,里头的海绵垫漏出来了,他一下一下的往外揪,“爸爸上周还说带我去游乐园,结果到现在都没回家。”
这会儿刚过六点,放学的下班的都堵在路上,匆匆忙忙又归心似箭,只有她一个待业的,无所事事又心事满怀。
“姐姐我以后就看不到你了吗?”小孩子就这点叛逆,新鲜劲儿一过也就算了,他端端正正坐好,又朝她身边贴了贴,“我会想你的!”
按她原本的计划,这会儿她应该已经在某所学校做实习老师了,挣一份不算丰厚但能养活自己的工资,租一间不大的房子,把妈妈从医院接出来一起住。
平静安稳,没什么不好,只是与她曾经的梦想背道而驰。
“豆豆可以给姐姐打电话,姐姐也会想你啊!”周静安搂了搂小孩的肩膀,将他汗湿的头发往后扒拉了两下,“豆豆是大孩子了,很懂事的对不对?”
“嗯,我可以自己上下学,不用外婆来接我了!”
“我还要学自行车,以后骑车上学!”
“不过姐姐,你去那么远的地方不会害怕吗?害怕了怎么办?”
······
豆豆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周静安开了车窗,有一下没一下的应,思绪跑了老远:
七八岁正是疯狂接收外界信息的年纪,日里玩儿的疯、忘性大,晚上做的梦早上都不一定能记全,他出生的时候,爸爸已经失踪一年多,也从来没人在他面前提起过,那基本是家里的禁忌话题,只有小叔和她私下里偶尔提几句。
能让他这么清楚的记得一个从未出现过的人,听到的次数一定不少,所以小叔小婶一定没少为爸爸的事吵架,还忘了避着豆豆。
但爸爸失踪这些年了无音讯,有什么值得他们一吵再吵的?除非爸爸有消息了。
其实这一点,她心里早就模模糊糊有些想法,如今被豆豆印证了,爸爸应该是出现了,有可能一直跟家里有联系,只是没告诉她。
下午导师给她发邮件,告诉她下周出发要做的一些准备,以及入学之后的课题和研究方向,她看完之后给导师打了电话,第一次打听了出国留学的各项花费。
导师犹豫了一下,像是怕她会被钱劝退似的:“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和你叔叔认识,你成绩也好,能拿到奖学金,生活上刚去肯定会难一点,但之后会有补贴,虽然不多,但只要不大手大脚的花肯定是够的,你还可以勤工俭学,你叔叔也说了,你爱读书,他也一定会做好后盾。”
去年妈妈去世之后,小叔很认真的和她聊了一次,问她以后的打算,鼓励她放下包袱,不管是思想上的还是现实里的,多为以后考虑,别想的太多、甘于平庸。然后给了她一张卡,说是给她存的学费,反正豆豆也还小,将来若有需要,找姐姐要回来也行。
周静安当时想,小婶一定没少为了这钱跟小叔吵架,小叔也肯定拿这个理由说服过小婶。
她本科学的是心理,这个专业本科学历不太够用,而本校在心理方面并不算太强,要想从事本行业的工作其实很难,她大一入学不久就想过,考研最好去上海的H大,那边的专业水平是全国前沿,而且有很多国外交流的机会,路会宽很多。
但考虑到妈妈以及深造所需的花费,她埋下了这个念头,准备毕业就工作,当时正在备考教师资格证的考试。
那不是她最想走的路,却是她权衡之后能写出的最优解,但小叔出乎意料的强势,看她犹豫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