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莫学费凑够了?”双下巴的工头吐一口唾沫沾手,点了点手上的钱塞进一个皱巴巴的信封里,“这就不干了?”
头顶上的吊扇呼啦啦吹,没凉快多少,倒是搅起一阵灰尘,吸一口都是土腥气,莫子桉在这工地上干了半个月,人黑了一圈又看上去背都驼了:“谢赵哥照顾,我妹没在这边,我得换地方了!”
“你这孩子也是,自己还咋挣钱呢就带个妹妹,忒不省心!”赵工头将信封啪的一声拍进他掌心,一副江湖气的豪爽大方,“多给你点,算是赞助你上学了!”
“谢谢赵哥,那我明天就不来了!”莫子桉将信封塞进裤袋里,“我把剩下的活干完。”
“去吧去吧!”赵工头转身去接电话,头也不回的摆手。
当时苏绽跑了以后,莫子桉很是慌了一阵儿,他回了青堤、又去了乡下,都没见到人,知道苏绽应该是往外跑了,于是跑到县里的汽车站,观察那些查票不严的班车,很快划出了几个地方,一个个的找过去。
这无异于大海捞针,但他没有别的办法,报警早就去过了,警察表示会帮忙找,但一个十几岁的女孩过了被人拐卖的年纪、又是自己离家出走的,车票一买哪都能去,不可能遍地撒网来找,效率肯定不会高。
现在已经八月下旬了,再过一个多星期,大学就要开学了,通知书寄放在班主任家,是T市一所重点大学的建筑系,学校和县里有奖金,四眼儿当时提的助学计划能保证他大学的学费,他还找陈坚帮忙,打听了几所靠谱的中专,打算征求苏绽的意见,不上高中也行,学门技术以后总饿不死。
若没有苏绽离家出走的事,这原本是很开心的一个暑假,他们都在平安健康的长大、都会有更好的未来。
为什么非得跟周静安写信呢?明明是天壤云泥般的两个人,怎么会生出那些旖旎心思呢?
当时在想什么,怎么会骂苏绽又蠢又笨、对不起去世的爸妈呢?明明她爸妈都是受自家连累。
妈为什么要和周叔叔在一起?明明三家人相处和睦还一起过节,为什么要破坏这些呢?为什么要不负责任的私奔?
如果当初早点跟妈妈说清,同意妈妈再婚?如果能早一点发现她和周叔叔的关系,加以劝解和阻止,那么之后的一切可能都不会发生。
周静安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情告诉我?她想看我痛苦愧疚吗?
他们都欠苏绽的,为什么要他一个人来偿还?
······
如果和为什么,都是事后诸葛亮,反思和追问于事无补,却在人心里捆上一层带刺的枷锁,稍一动就血肉模糊。
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奢求的、幻想的、本有的,都尽数失去了。
这一个多月,干活累的手脚酸软,大脑却跑马拉松似的,一时不肯松懈,翻来覆去的在心上磨砂子,片刻都难以平静。
他又庆幸,周静安是在高考后告诉他那些过去的事的,否则他不可能静下心高考,如今的境况只会更差。
晚上他收拾好出租屋,带着随身的行李袋上了夜班车,去往下一站,那已经是他名单上的最后一个地方,如果再找不到,他只能回去准备大学报道,用别的方法来找苏绽了。
Z省多山地丘陵,市与市之间直线距离不算太长,但穿山过岭,路上走不快,夜班车晚上出发,凌晨才到站,他刚好在车上坐着睡一觉。
夏天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风从岭上吹过来,带着些湿润的雨意,微微发凉,他睡的不踏实,一手抓着行李袋,一手捂着胸口,边上坐着的大哥还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警觉的将手松开,说只是有点冷。
外套胸口的内袋里,放着他打工的钱和身份证,钱他存了一些到卡里,身上还带了不少,银行网点不是哪里都有的,怕万一出什么事要用来不及。
班车开的平稳,大部分乘客都睡了,莫子桉正迷糊着,就听揣在口袋里的手机急惊风似的叫起来。叮铃铃响的人心慌。
他动作极快的按下绿色的键,将手机放到耳边,喂了一声。
苏绽出走之后,他养成了不论时间地点随时接电话的习惯,睡梦中也吊着根神经,少一触动就能醒过来。
“你好,请问是莫子桉吗?苏绽同学的哥哥?”
来不及分辨对面人的身份,莫子桉几乎是立刻回答了是。
“我们这边是H市第一人民医院急救科,你妹妹苏绽给了这个电话,请问您方便过来吗?”
莫子桉像被人砸了一闷棍似的,顿时语无伦次:“我,我,她,她,怎么,出什么事了?人还好吗?现在怎么?”
他慌里慌张的语气引起了旁边人的注意,热心大哥听见了话筒里漏出来的动静,用力按了按他的肩膀,倒是没说话。
但被他这么一按,莫子桉醍醐灌顶似的骤然大脑清明了不少,重新组织了言语:“麻烦您照顾一下,我尽快赶过去,应该早上就能到医院了,能让她跟我说句话吗?”
那边窸窸窣窣能听见哭声,过了一会才有哭腔传过来:“哥哥,哥哥,盒子姐姐她不行了,你救救她呀!”
确定苏绽没事,莫子桉心放下了大半,这会儿也顾不得安慰她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