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前方到站小营巷,请下车乘客带好随身物品,从后门下车!”
11路从七院所在的南城开往老城区,一路经过绿网包覆的在建工地、翠绿窸窣的玉米田、野草漫野的荒坡,开过一段长长的高架,一头扎进了老城区的绿荫里。
Y城是一座沿江的城市,洝江蜿蜒东去,老城心在江北,南面沿江是山,新规划的城市中心南移,快速公交、高架、地铁各项配套都在规划中,未来将形成两岸双核,成为新的市中心。小叔在规划局工作,偶尔会将工作文件带回家,耳濡目染之下,这城市的过去未来一点点在她面前展开,原本陌生的城市慢慢变得熟悉起来。
老城区房子不高、街道狭窄,盛夏时节,两边高大的乔木枝繁叶茂,密密匝匝的涌过来,枝叶在半空中牵手,勾连着搭成隐隐透光的绿顶棚,车缓慢行进在其中,炎热的空气被隔绝在外,堵车的焦躁也因此消散了不少。
前面坐着祖孙两,四五岁的小男孩猴子似的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塑料座椅咯吱作响,他小腿搭在旁边爷爷的大腿上,不时再凑过去在胳膊上蹭两下,嘴里一直嘀嘀咕咕的说话:
“他数数只能数到二,但老师还夸他,一点都不聪明!”
“是吗?他只能数到二,你能数到几了?”爷爷手上拿着报纸,一边看一边搭孙子的话,“老师还夸他了?”
“嗯,他就会数到二,爷爷我们还有几站?这车怎么还不走?”小男生坐起探身往窗外看,“我们还要多久到啊?”
爷爷耐心的安抚小男孩,将他蹬在前座凳背上的脚拿下来:“没事儿,就快了!”
七院本就在郊外,少有人至,路上很少有出租车,傍晚那会儿她在医院门口等了半天没打上车,只能坐公交回家,公交车颠簸、车程又长,不多时就开始晕车,借着一点困意勉强支撑。
小孩子调门高,尽管周围环境嘈杂,小男孩的话还是一点点的朝人耳朵里钻,针似的扎人脑袋,原本的一点昏沉睡意顿时消散。
车停在一段窄路上,前方亮起一片猩红尾灯,公交车居高临下,望过去全是一片车顶,灰白黑居多,偶有一辆红色夹在其中,格外显眼。
远处晚霞遮蔽大片天空,粉色渐染亮澄又融成一层瑰粉,像是美术课上随意挥洒的水彩画,干涸的色彩被融开,朝着不同的方向晕染开去,之后慢慢凝固,红中带绿、紫色混蓝,再辩不出本色。
车流缓慢向前,前座爷孙的话题转到了晚饭,小男孩依然在座椅上一刻不停,抱着爷爷的脖子数菜名,红烧肉豆豉鱼苦瓜羹,蒜蓉虾海带卷焖豆腐,誓要数出一桌敞亮的席面。
晕车的感觉过去,猝不及防被菜名勾起馋虫,倒是饿了,中午饭在医院吃的,炒豆芽、糖醋里脊、丝瓜蛋汤,少油少盐不放味精,清淡的很,妈妈吃的习惯,还挺开心。
车上没吃的,行李袋里只有妈妈的几件外套,病房里放不下,医院能洗衣服,但终归不太方便,,她每次都得带一波来回替换。
前方路口红灯,她将蓝色车帘子拨开朝窗外看,旁边车道一起等灯的一辆黑色桑塔纳,车窗开了条缝,她歪头过去贴着热的发烫的车窗,试图看清司机的脸。
她花了很长时间才说服自己,不要看见这种车就疯子似的追上去,以为开车的是爸爸,以为爸爸只是出了个很长的差,还会开着那辆总是沾着泥的黑色桑塔纳在学校门口等她。
没等她看清,那车已经飞快左转消失在路口。
公交车继续往前开,她收回视线,看了眼手上的电子表,已经过六点,还有一个小时家里开饭,过时不候。
小叔今年升了科长,应酬多了起来,连周末都不能回家吃晚饭,小婶生了小表弟,脾气不好,两人吵了几次,之后就说家里定时开饭,谁不在就没得吃。
周静安高中住校,周末回家两天,一天来医院陪妈妈,正经在家呆的时间也就一天差不多,小婶性子急,生下小表弟之后又焦虑的很,在家动不动就大呼小叫,连她自己妈都不太受得了,照顾完月子就急急赶回自己家去了。
小叔如今是她的监护人,当初她被小叔带回家的时候,小婶神色淡淡的安慰了几句,让她不要拘束,就当在自己家。她那时候还想,小婶身上这股淡定平和的气质跟妈妈很像,后来才发现,那是一种不宣之于口的冷淡,她对这个丈夫的侄女没什么好感,尤其知道她家里那些乱糟糟的事情之后,更觉得这女孩养不熟,心思也重。
不过人的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进同一扇门、吃同一锅饭,彼此总会生出羁绊,尤其周静安勤快乖巧,会帮着做家务、带小表弟,成绩也没落下,家长会很能长脸,小叔工作忙,她偶尔也会跟周静安念叨几句“你小叔如何如何”,好像在她们站在同一边。
明年开学就高三了,放假之前还有一次家长会,升高三的动员会,但她没打算跟家里说,小叔忙肯定没空去,小婶在医院工作,如今休完产假已经上班了,空闲时间得带表弟,她不想添麻烦。
反正高三也就那么回事儿,她成绩不错,但有妈妈在,她不可能考到外地去,市里有一所还不错的重点大学、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