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自是不开心的,一身狐裘的南容嘉蔺站在门外,小心翼翼问道:“裴音妹妹在否?”
裴林抱着剑,盛气凌人:“不在我家在你家啊?”
他南容嘉蔺被揶揄,也不生气,“我想找裴音妹妹谈谈。”
这时,裴老将军赶了过来,一脚踢走了裴林,给他南容嘉蔺道歉:“抱歉抱歉,太子殿下,小女在的,但不知太子殿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我想知道裴音妹妹是否愿意……嫁给我。”
裴老将军笑道,“怎么不愿意?太子殿下贵为太子,小女能嫁太子殿下是小女福气。”
那日他未能如愿见到裴音,裴音被束在闺阁,等待南容太子成年后“宜嫁之日”的到来。
以后几年,他每年只有在元宵节那日,才能和自己的未婚妻相见。
每一次相见,离别后南容嘉蔺都甚为想念。
每一次相见,他们却都并未互诉情肠,南容嘉蔺是害羞,而裴音是为何呢?
他觉得裴音每一次都比上一次出落得漂亮,但每次见他都会带着失落,她问他最多的问题就是:“南容嘉蔺,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南容嘉蔺,你知道我要什么吗?”
他答不上来,但他会画会写,他便用画和诗表露他的情意,一封一封一幅幅送到裴府上去。
回忆如同从蜜罐中挖蜜吃,但如今蜜罐已空,万事皆苦。
“国师啊……”南容嘉蔺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无力,鹤风慎就是看不惯他这个样子,甩了甩袖子,但没发话,似在等南容嘉蔺继续说。
南容嘉蔺并没有回头,他看着那画,缓缓说道:“这幅画,你还记得吗?那时在城楼上,你就站在我和父王的旁边,我们送裴将军出城,裴音还回头向我招了招手,快看不见她的时候,她突然停住,伸手揽了一枝出墙的梅,嗅了嗅。那距离太远,又背对着我,我根本看不见她的样子,但是我知道她那时有多么美。”
鹤风慎似乎没有耐心听他讲完,但是他想,如果今天就是他亲手结束掉南容嘉蔺的日子,那么这一点点耐心,就当是给他临终前的一个礼物。
“于是回来,我就画了这幅画。那是十六年前,裴将军一行去净玥的日子。”
“那时,我们婚期已定,就定在那时的第二年,我们将正式成亲。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没什么才智大略,却出身王族,一生将备受尊崇,锦衣玉食。没什么魅力,却能娶到自己心仪的女人,和她共度一生。我一边自卑,一边却发现自己其实不用那么自卑……”
“但当我知道她并不爱我的时候,执意要离开我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就应该自卑,那些自己给自己的勇气都是假的,都是虚无的,我无能守护这个国家,无能让心爱的女人爱上我,无能让你认识到其实你也是错的……呵,自从她死后,我活在这世上的每一天都是折磨,但同时也是在向她赎罪。”
鹤风慎冷哼了一声,“我是错的?哼,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是错的?”
南容嘉蔺似乎没有在听他说,似是自言自语继续说下去:“虽然我的罪还没有赎完,裴将军还没有救出来,裴音一定会怪罪我,但是我觉得我可以放下了,来世……我不愿再出生帝王家,也不愿再爱上一个不爱我的人……”
南容嘉蔺的声音越来越小,鹤风慎突然意识到不对,他上前几步,一把板过南容嘉蔺的肩膀,发现他的手还在将刀子往心口里送。
他无力的笑,手却非常有劲儿,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做得最勇敢的事了。
鹤风慎放开他,南容嘉蔺的身子一歪倒了下去,鹤风慎垂眼看着,看着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缓缓说道:“我本来想要告诉你个秘密,再交换你一个秘密,然后再杀了你。可是现在我不想要那个秘密了,但我还是告诉你我应该告诉你的秘密,你知不知道,净玥手中现在有你唯一的血脉?”
鹤风慎期待着南容嘉蔺在死前一刻睁大眼睛惊讶的神情,但是他这份期待落空了,南容嘉蔺听完,无力地扯了扯嘴角,语气绝望:“如果真的是我的……希望他……还是只看我的书画就好,那样的话……他就……不会知道……他的父亲是多么……多么……失……”
那个“败”字没有说出口,南容嘉蔺的手就从那把刀柄上无力地垂下了。
鹤风慎盯着眼前的人很久很久,日光随时间流逝在门前的地上偏移变幻,南容国君之位这算真正在他的手上了,可是他却没有很开心,这和他料想中的很不一样,一切都很不一样。
一个从小懦弱胆小,贪生怕死,一个小伤口都忍不了疼痛的人,怎么会将刀子送进心口时,一点都不喊叫,还能如常和他讲话。
鹤风慎的脑海里全是那句“无能让你认识到其实你也是错的”。
“我没有错。”他过了很久才对那凉了的尸体说,随手扯过殿中轻纱帷帐,盖住了那人的全尸,随后轻轻甩了甩衣袖,踏出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