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水两岸种植菖蒲,盛夏叶条苍劲,满堤茂绿,风一吹沙沙作响,惊起一滩沙鸥。
看着尉迟坚一行策马消失在沐水尽头,融入乌黑的夜色里,陈询才听到耳边蛙声和夹杂的虫鸣,衬托着水面平静、山峦无声。
“斐扬,我知道你想借此威慑尉迟坚,免他日后将我放在眼里。你可知适才我为何当着尉迟坚的面,训斥你?”
“属下明白。尉迟坚跋扈难训,日后难免会有二心,尉迟良媛撒谎欺骗了您,恐怕将来会扰乱宫闱。殿下更没有忘记是尉迟良媛故意泄露章青均贪腐,致使章氏一族遭难,太子妃被废。但当前殿下仍要依仗尉迟家。”
陈询看住他道:“你说的对!否则当初青砚被送到绝响观时,我就可以找理由将尉迟良媛赶出东宫。她何等奸猾,知道我会迁怒于她,就以尉迟坚为筹码使我依仗于她兄妹。可这样久了,我的羽翼未满,那尉迟坚不过是想得爵位俸禄,尉迟良媛想得到未来皇后的尊位。父皇待我如何姑且不论,其他宗亲、大臣我却还不可信任。尉迟良媛自请留在随驾队伍中,是博我信任,她既为自己谋利,我也不会白白浪费她的心思。”
陈询有些倦怠,“若论为国为家,我身为太子呕心沥血在所不辞,但我非常厌恶内宫尔虞我诈。青砚就从不在这上面算计我。当初四位侧妃进东宫,我就知道会有今日,今日却还要我依靠侧妃家族。是不是天下的事皆如此,除非脱袍掷冠只与山河相娱,否则唯有忍气吞声。”
说到这里,他自我反省一下,还是叹道,“连我都觉得自己已非当初的人,揣度他人心、观察他人行,还要假意逢迎、刻意取媚。大丈夫是要能屈能伸,可长此以往,我不能保证自己还会更假情假意,并习以为常。”
“殿下,天下之大,人心复杂,必有分歧,但也不缺共鸣者。殿下一路走来,不安于天命,为己求取,是天性也是必然。错的是天时、地利和人和,殿下无天时地利,为自身求得人和,岂能不使计谋和手段?属下从未觉得殿下有什么错,如果说殿下错了,那大臣之间勾心斗角也是错,陛下就更是错得离谱了。”
“属下知道如今殿下您虽与陛下有过促心长谈,但楚王等几位皇子还在御前,殿下又孤军奋战,时刻也不敢掉以轻心,所以殿下每时每刻都感觉累。属下不能调和殿下的心情,只能劝殿下凡事边走边看,至于结果多半看事在人为。”
这话说的明了。只有齐斐扬才会对陈询这样说,他们之间尽管已经有了嫌隙,可临了齐斐扬还是在帮他。
“斐扬,你虽还在为我着想,可我觉得你我之间好像变了。”
这就是陈询与齐斐扬的不同处,齐斐扬早就发觉他们之间出现了问题。别人都说他是太子的智囊,太子的依靠,实际上别人说得很对,但这种结论却在慢慢撕裂他们的恩情,自古可同患难不可同富贵,虽然他们还未走向光明,但千古不变的情理已经暴露出他们的未来走向。
齐斐扬抿了抿嘴巴,“殿下,属下想对您说句话。”
“你说!”
“等到殿下登基,属下想带霄环隐居山林,望殿下成全。”
陈询呆了呆,“怎么突然说这句话?”
“自古功臣无善终。属下当学陶朱公泛舟太湖与世隔绝。”
陈询望着不远处的张晁与忠玉,说道,“张晁与忠玉待我赤诚,可到底少了几分性情相通,我与你才是患难与共、情投意合的人,这些年一路走来,那一件不是你帮助我化解危机。我信任你,你也要信任我。”
“殿下待属下明月可鉴,但属下更懂得功成身退方可安身。”
“别说了,斐扬。你从未在我面前称‘臣’,我也不在你面前称‘孤’,就凭着这份心心相通,将来的事咱们将来再说吧。”陈询说着,自顾朝张晁等人走去。
齐斐扬步履迟缓,只想着陈询话里的意思,不免有些怅然。
“殿下,那批粮草已到御前,明日一早御驾将继续朝离宫进发。”张晁将获得的消息向陈询一一汇报,又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这是尉迟良媛托属下带给殿下的。”
陈询迟疑片刻,还是打开信。尉迟眉月说了皇帝收到太子送来的粮草非常讶异,但并未说什么,待用完膳,召楚王和栾庆在毓漓馆驿正堂觐见,说了什么不得而知。尉迟眉月以为皇帝会问起太子手中的粮草从何而来,而楚王身为护卫御驾总管、栾庆身为御前侍卫总管为何对粮草一无所知。
“尉迟坚押运粮草是走的是沐水么?”
“是。过沐水再入钟毓河可直达毓漓馆驿。”
陈询弯起嘴角,“现在父皇定猜到这批粮草是从袁志琅手中抢来的。”
张晁忙俯首道:“属下自作聪明,请太子责罚!”
“你耍了什么小聪明,从实招来!”陈询见他面容严肃,觉得好笑,却一本正经地问。
“属下按殿下的嘱咐,接应尉迟坚从袁志琅手中抢来的粮草。因接应地点离毓漓馆驿不远,属下以为,殿下不想陛下知晓是您所为,岂不是将功劳让与他人,那栾庆最会投机,平白有了粮草难道不会在陛下面前邀功。于是属下便带人去觐见陛下,原本抱着被杀的心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