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一个清晨,微风习习,虫鸣依依。户部尚书顾桡在越州自家府邸与家仆玩双陆的消息被顾府的人被当做笑话传了出来。姚益很快写了封弹劾奏章呈报御前,皇帝立即下旨剥夺顾桡官职贬回老家去了。
一个户部尚书如此轻而易举被贬职,使人联想到刚刚发生的章青均贪腐案。
接着,另外一道圣旨传至越州章府:中书令训子无方,凭持戚属,功高前人,贪腐败国,轻侮常宪,损辱大臣。朕志虽惜前功,留心察看,期以改过,然,情亦惜法,难宜宽罚。着贬离中枢要阀,即日起携家眷,赴任元州陂城知县,永不还京。
接着第三道圣旨发往元州:原正三品太常卿于龙,管祭祀社稷、宗庙和朝会、丧葬礼仪,恪尽职守,今召回京,起任原职。圣旨里只字不提“四皇子事件”,只说前职前功,里面玄虚深奥令人费解。
过了五日,皇帝又下了一道圣旨:由门下省门下侍中袁辅政接任中书省中书令。原中书省中书侍郎吴春舫接任门下省门下侍中。
章令潜出发元州前,章府里传出噩耗:章老夫人病故。按律,章青沣、钱莨宜携章瑜、章蕙要在越州随章令潜赴远任,不得奔丧,还有一些章氏宗亲亦随流放或贬放元州。
很快范贵昌由袁辅政引荐,被任命为户部尚书兼通政司副使。这种快速升迁,在许多大臣看来。只要是袁氏一党就不足为奇。范贵昌为人轻狂,但在任政司副使期间,可谓事无巨细,对四方臣民建言、申诉冤滞或告不法等事都做到每日一书呈与御前,在万花楼建造之际,他又协助工部在越州建了一座庙堂,谄上之功有目共睹,恰恰契合了皇帝的心性。
只说这两年除了懈怠朝政、流连后宫,对佛事道伦也格外上心。袁辅政投其所好,便建议在万花楼附近建一座庙宇,以显陛下崇天礼佛之诚心。皇帝欣允,于是一座庙宇迅速完工投用。有人说在征调民工时范贵昌的严苛不比章青均少,反而引发更多死人事件,也有民工反抗,最后全被杀害,为此后来民工敢怒不敢言,这事就被压了下去。反而是章青均引发的民工事件被传得沸沸扬扬,以致御前被训斥,直至贬官流放岭南。两相对照,正是官场风水轮流转的现象。对于失势一方来说,此时几乎无人问津,更遑论有几人在御前求情了。
九月初,太子妃被废的圣旨由柴泊捧至储楼大殿宣读。
这天云蔽秋阳,气凉风烈,似早秋已然来到。章青砚徒膝跪在大殿中央接旨,膝下无半块锦帛作垫。接着柴泊宣读另外一道旨意:太子纯孝。妻家不堪,犹顾念皇室体统,坚而出妻,以维皇统。今太子妃被废,太子与章氏无关,太子自当勤于史书,修皇正道,以继大统。
圣旨宣读完毕,陈询才恭敬跪下接旨。一同跪着的李惠锦脸色却变了变,不悦之心露于面表。跪在另一侧的尉迟眉月只抬起眼角斜瞥,嘴角浮现出似有似无的讥讽。李惠锦处处显山露水,这般急不可耐,可知越是树大招风,越是虚妄一场。她曾对章青砚有所算计,从现在开始这种算计再也不需要了。尉迟眉月微微松了口气,又暗暗叹了口气。她又将目光投向被正式废黜的章青砚,但见她脸色出乎意料的平静,忽然想起“悲切麻木”四个字,人在毫无指望的时候,接受该有的现实也就变得什么也不在乎了。
储楼正殿的大门徐徐关上,待宣旨的御前近臣一走,这一室的翻江倒海、风卷云涌全被关在了里面。陈询似乎不堪在此继续煎熬,亦不想多留片刻会情不自抑,早早携尉迟眉月与李惠锦离去,只余下章青砚主仆三人在里面。
那朱砌的宫墙,乌泱泱的瓦脊,似凝固着万千愁绪,沉沉的色调看着使人炫目恍落。正殿大门前植有成片的蔷薇,此时花早谢无形骸,那繁茂绿叶铺天盖地逶迤蜿蜒匍匐在甬道瘦径上。这是陈询刚命人又移植到宜阳宫的一批纯白蔷薇,他常住的居所里断少不了蔷薇花的。好在蔷薇普通,京城与越州荒郊野外遍地都是,动用典设局的人移植也无人说三道四,只是这一地的蔷薇似乎聊知人心,阴翳的枝条下笼罩着低迷的烟气,在初秋的清晨里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章青砚的裙角洁白柔软,一移动脚步就被风吹飞落,拂过那带刺的蔷薇枝头,她不由停下步子。
荃葙眼疾手快,慌忙蹲下身体提起,“这细麻衣衫,得用精丝才能补上。”她凝眼细细一看,脱口而道。
霄环脸上呈浮隐隐伤痛,泪珠在框里蠕蠕滚动。
章青砚将裙边放下,摇摇头,淡淡道:“不必——以后再也穿不上了。”
因母亡故,不得奔丧,不得披麻戴孝,只好选细麻裙衫代替,已尽孝道。这几日镐素缠身,头无饰物,脂粉不再,日后到了绝响观,更要日夜道服缠身,连孝服也不许穿了,此刻再讲出这句话来,让人听了格外惨淡。
荃葙这才意识到说错话,想起刚刚被收走的太子妃玺印,不由转眼看向霄环,却见她泪水盈眶直朝她摇头,也忍不住垂首悄悄抽泣。
从来皇室入绝响观的妃子皆是被遗弃之人,去了那里每日农耕纺织、砍柴担水自给,那些绫罗绸缎,金银首饰自派不上用场。一回到储楼东殿,章青砚便让霄环和荃葙简单收拾一些随身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