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之物,其余从简,只将一把旧时所用的琵琶和一方使用过的幕离带走。又让霄环去十率府和仆寺驻在离宫的官署寻阿冰和姜叔,告知他们她们三人将即日动身离开。
章青砚的本意是和他们作别,谁知阿冰和姜叔去见太子詹事李秉成,请求一起随太子妃出宫。但绝响观里只收留女子,他们不能随行。如今章氏死的死,贬的贬,所有章氏府邸早人去楼空,不是他们能去的地方,阿冰和姜叔只好听从章青砚的安排,继续留在东宫。待霄环与他们见过后,他二人终是不忍,寻了机会一齐来宜阳宫见章青砚最后一面。
章青砚看着他们,心生悲切,却格外平和地对他们道:“太子,太子——他不是无情之人,他有时心不能由己,有时身不由己。你们谨记时刻做到卓彼先觉,知止有定,闲邪存诚,非礼勿听,就能在东宫平安无虞。章氏一门虽败,可是故友至交还有几个,我早以安排人去联络,以后他们会为阿冰寻门好亲事,在京城置一处房产过活。姜叔年老,勤勤恳恳为章家效力,我惦记这份厚意,也想好过几年再出宫,我托父亲一故交已为你准备一个栖身之处,会和阿冰比邻而居,你们相互有个照应,我也放心了。”说着,她从榻几上拿出两个包裹,“这是我分给你们的钱银,够你们日后衣食无忧。”
姜叔阿冰坚决不受,章青砚道:“我到了绝响观,这些钱银派用不上,你们就不要推却了。”又转身看住荃葙和霄环,很不过意,“我本欲一人入绝响观,你们偏要跟着,我怎么忍心耽误你们——我还想劝一句,你们也另找个去处,我这样一走也安心了。”
荃葙自然懂得去了绝响观如与世隔绝、昔往不再,弄不好还要置身危险境地,听了青砚的话却坚定地道:“姑娘说到哪里去了,荃葙誓死追随姑娘。绝响观艰苦,诸事需要自给自足,荃葙自小就会那些粗活儿,还有织补做膳我能一人操办,姑娘不带我去怎行呢?”
霄环更是不改初衷,话音里有不容青砚拒绝的坚定:“我早已发誓和姑娘一起终老,姑娘去哪里,霄环跟到哪里,姑娘难到让霄环背约而悔么?”
章青砚心知刚才那些话说了等于白说,此刻又听到她二人的决心,明白再说无益,便吩咐霄环将先前准备好的一些物什又分给姜叔和阿冰,又给宜阳宫其他宫女内侍一些钱银,以表对他们这一年来的照顾之恩。那些宫女内侍平日受章青砚的宽遇,心早就向着章青砚,如今章青砚将去一个所有人都以为的苦寒之地,个个心里不好受,又见章青砚也慷慨均分财物给他们,脸上的不舍之情愈加明显,都忍不住流下眼泪,登时宜阳宫内哭声一片,久久不息。直到章青砚反过来劝慰他们,这才渐渐止哭擦脸恢复平静。
世事本如此,尤其人事已定,太子妃和太子仳离在即,他们这些卑微之人无能为力,或许如章青砚所愿,日后他们个个平安无事,能细心照料太子,才是对太子妃最好的回报。当下几番流涕惜别后,都收下了财物,且默默祝愿章青砚此去平安。
次日,宜阳宫上下打点妥当,章青砚按惯例在最后时刻要向太子写一份请辞书。“章氏青砚,入东宫为太子妃一年有余,未尽储妃之责,请求寅时末出东宫,入皇室禁苑绝响观为女道士,至此余生伴孤灯,不转尘寰。”她写好之后,只觉眼敛模糊,咽喉哽咽,原来刻骨的心痛便是这般。
外面阴云低垂,远山失色,肆虐的狂风像裂帛一般凄厉呼啸,在天与山的交接处,如缕的轻霭被大风吹散,使人顿感寒意彻骨。章青砚的心渐渐平静了——再多的不舍如今也敌不过章氏的污点,陈询太子位不稳固将带来的灾难,何止是他与她彼离这点的痛,也许那时人命关天,覆灭全无。
明日一早就是离宫之时,她不会拖延犯上,或许她不愿相见惹起意外的风波,于是请辞书送与陈询后,便关闭东殿大门拒不见任何人。尉迟眉月曾叩门请求见面,章青砚不知她的来意,不以为她前来仅仅是与自己作别,且见面与否毫无意义,也许唯一能交代的就是请她照顾好陈询。可尉迟眉月那样的人,她也不肯就此交心下去。
是夜,陈询手里捧着章青砚派人送来的请辞书,心痛不已。时至初秋,石蒜花开在低矮碧绿的草丛里煞是婀娜。石蒜花的叶与花永无相遇的时候,叶开花落,花开叶无,才又被人称为彼岸花。曼殊沙华开千年,花叶彼岸莫相牵。他与她从此以后也像石蒜花一般花叶永无会期么?
白天,有掖庭局内侍将宗正寺修改的后宫谱牒送到储楼,他看着东宫那页少了章青砚的名字,心如刀割。此去一别,恐再无见面之日——即使他有决心再接她回来,可前途茫茫,自身亦难保,再美好的愿望在当下也如海市蜃楼。
她在书尾留下两个字“勿见”,意思分明,原本还要去见她一见的勇气怠尽全无,辗转反侧,终是无计可施,只命忠玉备好章青砚到绝响观的行囊。谁知戌时初又有人来通报,说废太子妃转告太子,行囊已准备妥当,明日一早直接出离宫,请太子殿下不必惦记。
他失魂落魄地点点头,以示知道,便不再多说。今夜月色怡人,却与他的心境全不契合。他还是忍不住走近东殿,似乎是那点微弱的希望趋使他情难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