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木奴又道:“陛下真被丽妃娘娘说动,果然今日寅时让高公公传旨,准允太子回储楼反省一月,只不许出门算作惩戒。”
尉迟眉月思忖姜丽妃为何挺身而出,只听说圆成公主与陈询亲情笃厚,难道是因为圆成公主?也不尽然,这关乎朝政大事,后宫不得参与,公主也不能,姜丽妃能说动圣心必有缘故。
“其中缘故太子回来也就知道了,我们静观便是。”她又问木奴,“太子现在何处?”
“东殿。听说太子妃昨夜见红,奚官彻夜看护,为此太子一回来就去了东殿。”
“见红?”
见尉迟眉月的脸上毫无颜色,远遥心底冒出一丝寒意,答道:“奴婢也去打听过,现在还无确切讯息,只听说不太好。”
“如今太子做事更加小心翼翼。”尉迟眉月感叹世事弄人,世事也无时无刻不在改变一个人。她原本的单纯与志向随着成为东宫良媛后也逐渐模糊不清,那些心机很多是环境所逼,还是自身本性所致,连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比如昨天她装作在西殿园庭里偶遇李惠锦,她装模作样谈起李氏在朝廷的名望,又百般奉承,李惠锦顿时洋洋得意,她便提到章氏的过去,直赞隆州市井小户今时位列三公之首非寻常人家能比,这明摆着要引起李惠锦不舒服。
“我当初就对大伯父说,太子娶章氏女非明智之举。今日这般光景本是预料之中。”
李惠锦说着,颇为自傲。尉迟眉月闻听了心生寒冷亦有些幸灾乐祸,现在想起又觉得不甘心。
“陛下放了太子,表明太子暂无事。”她仰首对远遥道,“如太子妃被废,李承微扶正也有可能。”
“李承微之父所为,恐让李承微不能如愿。只有一点可以肯定,太子与太子妃的前途未卜。”
“下面会如何,还要等等再说,太子妃可怀着皇孙呢——只说这两日我未露面,太子妃与李承微可有疑心?”
“没有。她们皆知姑娘抱病,又各怀心思,自是无心想起您。”
说话间,有一个内侍慌慌张张从外跑进来,“良媛,不好了,太子妃小产了!”
尉迟眉月的脸庞瞬息变色。
所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现在太子与太子妃面临诀别,自是身心俱惫、万念灰冷,这孩子难保也在预料中,只是没想到这样快。
“太子现在如何?” 不知为何尉迟眉月的眼角竟然湿润。
那内侍回道:“太子原本在越政阁跪了那样久,很疲倦力乏,一回来就听说这个消息,便倒在床榻上不能动了。”
尉迟眉月点点头,用手拭了拭眼眉,无论如何他被罚跪两日又丧子怎能坚强下去。嘱咐远遥:“准备去探望吧。”
远遥迟疑:“是否和李承微一起去?毕竟在离宫,就您与她两位侧妃,此时生疏不好——”
“不用。她已经心智不清,言行无状,我们与她一起,太子会不高兴。”
她们还未走到东殿,就被忠玉拦住,“良媛,殿下此刻谁也不见。”
“妾担心殿下——”
“殿下说不见、就不见!”忠玉面露厉光,素来温和寡语的尉迟良媛、又抱病数日,居然在此时要见陈询,可知此时东殿内气氛消沉,陈询最不愿自己颓丧的一面被人看到。
尉迟眉月为自己被人阻拦而不快,可她现在的能力是无法对抗东宫那些有地位的人,她只好转身悻悻回去。
正午,那刺穿云块的阳光就像根根金线,纵横交错,把浅灰、蓝灰的云朵缝缀成一幅美丽无比的图案。
储楼东殿临近漓水弯口,弯口有坡度,细细流淌的湖水像一片琥珀般轻柔碧绿,荡漾起层层波纹,层层的鲜绿光影粼粼,再往湖心是一片莲叶接着层波,随着流水打着旋儿荡漾着,使得叶片上的莲花愈加清娟曼妙。
章青砚闭目躺在靠近那弯口的临窗方榻上,榻沿一边依窗而铺,上有玉色垂丝绫幔,用两把玉勾轻轻挂于两侧。窗户迎北,那铮亮刺眼的光线未能照进来,却映衬得殿内明净透亮。窗外,风呼气旋,一阵阵潜入内室,吹起案上一堆纸稿纷纷落地,那些墨痕尚未干透,随风吹落地后墨水乱流,纸面顿时乌七八糟、面目全非。
宫女内侍全都出去了,只余下陈询一人坐在榻前,他双眼泡肿,目光涣散,一只手抚摸章青砚散落的发丝,一手紧紧按住她的手臂。
从出事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他的脑海里仍回想着她小产时的情景,鲜血污染她的襦裙,血不多却刺伤他的心,那一刻他悚然无措,全身似被刀剜一般痛彻心扉。两行热泪早已落下,自己却不觉得,只管低下眼眸凝视她的面庞,仿佛看不够似的。这一室的寂静如同宇宙洪荒,又譬如河水流淌,沉淀与即逝常常在一念之间——人生如是!
不知过了多久,章青砚醒来。
“七郎!”她唤他,声音低弱得仿佛梦呓一般。
他心酸,不由伏下身体将头搁在她的右肩上,脸埋在她的肩窝里,久久不愿抬起来,怕抬了头就看到她的眼睛,眼睛从不欺骗人,他真不敢与她对视,那怕一瞥,也不敢。
她伸手抚摸他的鬓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毕竟他们才开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