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青砚无心与她争吵,可今日贸然前来的李惠锦根本就是一副准备吵架的势头。
她从榻上起身,先看了一眼一旁的细络,再朝李惠锦走近,见她发髻蓬松,面容憔悴,眼丝殷红,当真为陈询担忧至此。
她心口一酸,眼睛里抹上一层水雾,很快恢复正常,看到荃葙痛苦,只差恨得跌足,终于不再忍耐,却轻声道:“承微一来就对我的身边的侍女大骂,甚至对我厉声呵斥,难道还不允许我的奴婢发发脾气?”
李惠锦被噎住。她本不该在此发脾气,如荃葙所说废黜太子妃诏书未发,太子还未表态,太子妃还是太子妃,侧妃在储楼东殿撒泼,有失皇室仪度。
章青砚看到她犹疑不定的神情,继续轻声道:“你口口声声说我出生市井,那你在我寝殿里,口无遮拦诋毁我的宫女,就是贵家女子的作派?”
李惠锦冷冷回呛道:“太子落难,是太子妃母家所致,太子妃不想出个对策帮助太子解围?”
细络见机附和着:“太子还在越政阁。妾婢想起世子荣,万分难受……”
章青砚回眸看了看细络,容颜如常俏丽,举止畏缩如昔。想起陈询曾告诉她的一些事,这细络还自以为聪明、有了依靠就能继续瞒住所有人的眼睛,可知陈询留她亦是为自己留下一个隐秘的退路,等这个退路没有了,她的所做所为也将成为她最后归宿的证据,到那时世子荣如得陈询怜悯尚可存活下去,她却不能,于情于理她都必死无疑,她还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她无心理会细络,只对着李惠锦叹道:“我自当清楚太子被陛下训为我娘家所致。可是承微不知么,你们李家为了重新掌权,也急不可耐将太子拉入险境?张尚义被贬便是你父亲处心积虑所为。只叹张将军为人实诚,以为与太子同气连枝算是报答李氏的恩惠,你父亲做事不知轻重,东宫与武将往来是陛下的大忌,偏偏又被袁氏发现,至此太子受到攻罚。既然你我母家都有过错,为何不同仇敌忾,而不是在此对我口言不逊。”
李惠锦呵呵呲笑,“我父亲所为皆是为了太子增添羽翼,只不过一棋不慎。哪是你哥哥见钱眼开,想方设法贪腐敛财,弄得朝野皆知,丢尽颜面。”
章青砚蹙眉。李惠锦的话何尝不触动她的痛处,可她能做的就是离开陈询,这已经是最后一步了,难道非要她去死不可?可死了真得能解决问题吗?人生的变数与人事有很大的关联,她扭转不了局面,但至少可以保存最后的尊严。
李惠锦现在做的不过是将事态朝更糟的境地上逼,她岂能与她的愚蠢一般见识,于是厉言道:“君子坦荡荡。你若心胸光明,觉得自己有理,又何必鼠目寸光,患得患失,只想着要我离开东宫、离开太子?”
李惠锦看刚刚还温言轻语的章青砚,突然对她愠色声厉,一时没回过神须臾还不认输,道:“你怎就不明白,太子妃之位本该属于我——”
“本该——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章青砚突觉好笑,“今时今刻,东宫风声鹤唳,说不定就有灭顶之灾,你还有心情与我在此挣名分。”
刚才章青砚指责李氏的过错,李惠锦何尝不知李氏也是有错在先,然而她早视章青砚为眼中钉,自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编排她的不是,于是眼里略过一丝惶恐,旋即又垂眸盯着章青砚的腹部,越看越嫉妒,咬牙切齿着舌乱腔慌道:“记得那日在镜雪湖与太子妃乘船赏荷花,太子妃问我太子幼年的情景,我说太子与我自幼青梅竹马,太子妃忘记我话里的意思么?在你被选为太子妃之前,我父亲就对我说,陛下有意选我为太子正妃。谁知半途多了一个你——你不过仗着是宰相的女儿,太子为了稳定储位才娶你,如今看来你不但帮不了太子,反而害惨了他。既如此,你又有何颜面在东宫待下去,不如自请出宫与太子撇清关系。”
章青砚眉心紧缩,回想宣益公主大婚时,李惠锦对陈询期期艾艾的模样,想起去年八月在镜雪湖上与李惠锦泛舟,她至少还保留一份小女儿的矜持,可一年不到这种情态在她身上荡然无存。
不想再继续听她说下去,便道:“李承微熟读诗书,自当知道克己复礼,皇室妃嫔更加要重礼尊法。你在我寝殿里说这些话,我听听也就罢了,若是被别人听到,可就有损李氏贵族的身份。”然后正肃面容,唤道,“刚鬣儿,送李承微回去!”
刚鬣儿应声进来。李惠锦自觉没趣,且心虚词短,只好带着细络等人走了。
一会儿刚鬣儿折回来,见到章青砚,朝外啐了一口,道:“李承微出了门还谩骂不休,奴才听不过,便说如今太子被软禁,小心储楼里有奸细盯着你。她才收住不说了。”
章青砚只注意到刚鬣儿后面一句话,不由疑惑,对霄环、刚鬣儿道:“李氏性急为太子拉拢武将,数次在太子耳边提起张将军,太子念旧年交情才派齐斐扬与他联络,不想李承微之父在少府监口舌不稳,被细作听去了,致使齐斐扬如此一番好意反而坏了大事。”
她又对霄环叹道:“现在想来,哥哥他贪财自负落得这般凄惨境地,却也是袁党刻意在敌对大臣家中安插细作所致,那韦桃便是细作。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换个法子他们也会让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