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洛水很多细小支流上植有荷花,花骨朵儿林林错错夹在碧绿的荷叶间,大街小巷里栽着一排排槐树和樟树,花期虽过,但从枝叶间散发的香味虽不似四五月那样浓烈,却与还未开完的蔷薇花融合在这清新的空气里,散发出淡雅幽绵的气息。
在这花团锦簇、芬香四溢的街道上,陈鉴携恽良驱一辆普通马车,在皇太子迎亲队伍赶到宣化街前,停在章府附近的偏僻角落里。为免惹人注意,他今日穿戴简素的服帽坐在马车里没有下来,只打开车帘远远看着皇家迎亲队在鼓乐声中有条不紊地将章青砚迎上玉辂车辇,然后是花团锦簇的礼乐队,沿着水边早铺设好的红毯大道返回大元城。
来时的路上,恽良总担心陈鉴会冲动,还暗里安排楚王府里几位心腹侍卫跟着。平日里恽良滑嘴惫懒惯了,遇大事就极为稳重。这几日常看到陈鉴失落模样,早做好应对准备,也知事已至此,安慰毫无用处,只默默陪着陈鉴一日又一日。今天出门,跟在陈鉴身后,记住纪悦妃的叮咛和嘱咐,提醒自己万不可在关键时乱了方寸。
当看到面遮团扇的章青砚,在一群唱礼大臣和执事女官、掌事内侍的拥逐下,跨出章府大门槛登上迎娶皇太子妃宫辇时,他的心提吊到了嗓口。从前未见过这场面,按陈鉴的性子极有可能不管不顾,到时该怎么办才好。要知道这位皇子在君父面前都不守拘约,更未曾被责罚过,倘如今天发疯那可不是好玩的。每走一步就提醒那几位心腹保镖小心伺候,以一变应万变。好在一路上陈鉴默不作声,也未见半分出格举止。
一天的喧闹和忙碌终于过去了,婚礼引发的热潮在夜幕笼罩中趋向清冷,四面茫茫几百米,几幢楼内灯火点上,如映在宣纸上了炫晕开的明黄,鸣钟击磬声时断时起,仿佛还有乐声轻轻悠扬。
随人群离开宣化街的陈鉴没有直接回楚王府,而是嘱咐恽良打马车到须岩巷常去的昆明楼去了。残雾如席,新霓冉冉,少了白日的风尘和喧哗,但上阳的夜间风景并未改变,行人仍旧熙熙攘攘,是少了清晨的激扬和期盼,还有剩留在脸上的疲乏和急切,趋使着他们步履匆匆尽快回到各自的家园。
陈鉴看着归心似箭的人群,心情异常复杂,走了一半的路程又不想去须岩巷,打马出城朝碧霄山庄而去,那里远离都城,别人的快乐他不想再看见,尤其今日得寻个地方让自己安静一下才好。
暮色越来越重,重得马儿也不肯走了。恽良与几位随从点起灯笼,马儿才勉强迈开蹄子。陈鉴强拉着马头、拍着马肚朝城外踱去,沿途炊烟袅袅,有马车行驶过留下弯弯曲曲的车辙,一眼望去与昏黄的天际相接。不由回忆起和章青砚在碧霄山庄的往事,心间酸楚,害怕睹物思人,又命恽良调转马头回到了长白街的楚王府。
宜阳宫作为历代皇太子与皇太子妃大婚的洞房,也将作为太子妃居住的地方。今日的宜阳宫素手点宫灯,半杯照佳人,红灯高高悬挂,彩绸铺天盖地,处处显出喜庆,喜庆中又不失温情。
此刻太子与太子妃一起端坐在宜阳宫正殿,尚仪官面北而跪,奏称:“礼毕,兴!”太子与太子妃一齐起身,然后其中一位尚仪官引太子入东房,早等候在那里的宫女为太子释冕服,穿常服。另一位尚宫官则引太子妃入寝宫内幄帐,也去冠戴换上常服,接着尚宫官引太子入内与太子妃见面。再过一刻,有四位尚食官入东房彻馔,请太子与太子妃同喝交杯酒,接着举行“合髻”、“撒帐”仪式,然后再由尚仪官和尚宫官引太子与太子妃入寝殿,自此婚典全部结束,随后除了太、太子妃所有人退出了寝殿。
夜色渐次深沉,深沉得寝殿内外只余下虫叫和蛙啼。寝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浑圆珍珠为幕,扎眼范金为柱。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般。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罗帷帐外的三段台基上各点起三柱盘龙舞凤檀香,烟雾缭绕,一对花灿银烛双鸾对燃,红艳艳闪着光芒。再朝外薄如蝉翼的乳黄帷幔,一层层慵懒高垂至铺着团云花纹的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