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吃到残席酒冷,陈询对蒙承偬道:“一会儿陪我读书。”又嘱咐张晁,“昨日誊写的《鬼谷子》,取来给蒙承兄。”
一旁的张晁笑道:“书还是让忠玉去取吧。斐扬兄还有事找属下,属下这便寻他去。”
“惫懒!”陈询佯作恼火,只吐出两字,抬眼发觉蒙承偬仍微笑看着他,又故意咬牙切齿加上两个字,“狡滑!”
“哈哈!张晁若是听你背后这样说他,该多伤心。”蒙承偬看着张晁的背影掩到柏木深处,才端起酒壶倒酒,“他们跟你这么多年,自晓得你心底在想什么,又何必在他们面前装作若无其事。”
“我若是在他们面前乱了,他们岂能安心。这会子你来了,他才借故走的,否则一直守在我的身边,我也不忍。”
“嗨,人生难得一知己,你是人生难得两忠仆。”
“不,我身边的忠仆可不止他俩,还有忠玉。”
陈询又道:“我身边的人,忠玉是内侍也就算了,齐斐扬为了我至今不成家。只有张晁最圆满,刚得一子,已约我过几日去喝满月酒。”
“噢,你那侍妾也快生产了吧?”
陈询嘴角扯出冷笑,“也只有蒙承兄明知其然,还敢打趣我。”
“我不是打趣,是关心。瞧你这性子,只怕那个孩子再可爱,你也不会对他的母亲有多怜悯。”
“稚子无辜,她是她,孩子是孩子。你也说过,我的身边再没个孩子,拿什么与他人相争。”陈询呷一口冷酒,“观其感变,以审常度。你真以为我不在意薛王的行径。袁党已在须岩巷和柏青街让人四处散播他和吴王的坏话,齐斐扬和张晁怕那些人连我也被坏了名声,现在是去大街上查看查看。”
“吴王已被押送回京,就算薛王不安分,到底是皇子,袁党这样迫不及待要毁损他们的声誉,是太急了些。”
“袁辅政看似老谋深算,往往又急功近利,何况这次还有九弟卷入其中。他先前事事捧着九弟,现在王才人怀上龙嗣、又被册立为惠妃,便敢明着中伤九弟,便会拐着弯耍伎俩。”陈询眼角抹上忧愁,“我问过九弟,那日为何与薛王一起去会那些江湖侠士,他说其中有一唤做‘倒立道人’,是他在灵州相识的故交,就忘了忌讳接受了薛王的宴请。谁知那些江湖侠士是贪财图利之辈,几杯酒下肚,不但受了薛王的好处,还答应日后到薛州当薛王的幕僚,谁知第二天就被父皇召入越政阁责问。”
“储位一旦空悬,必有人谋而图之。”
等侍从案上撤掉残羹冷炙放下一壶清茶,忠玉才将《鬼谷子》誊本送来。
“你喜好读书,可从前读的多是儒门教义,也常说读书当读圣贤,今日却不寻常。是我求这本书,你才读的?”
“其实我早有正本。与你说这种书为国朝禁读,只有几本藏在国子监,是不想惹闲话。这誊写本是斐扬亲笔,改日你要谢他执笔之劳。”
“斐扬的笔力也很了得!” 蒙承偬翻开扉页赞道,手指摩搓纸笺几下,“夫言纵横术为小夫蛇鼠之智,家用之则家亡,国用之则国偾,天下用之则失天下,与儒家所推崇的仁义道德大相径庭,为此鄙其阴损狭辩的讥诋者极多。你朝那些清流们大多皆持此见,你却不随大流。”
言罢,蒙承偬心有触动,眼下风云多变,陈询多年的淡定和清净似乎到头了,别看他日日闲淡无恙,看书是缺少自信和担忧,抑或以此来解压,毕竟作为局外人看过多少明争暗斗、生离死别,轮到自己将陷入其中总不能淡定吧。
“潜谋于无形,常胜于不争不费。各家之要义,存在必有道理。人心藏于皮囊之下,那些儒门清流虽然口口声声鄙视纵横术,殊不知暗地里又使了多少诡诈害人。刚才你说薛王暗中还在搜罗我的把柄,其心可诛。我闭户拒客是不想被他背后放冷箭。我既不好随大流,朝堂上那些老夫子们看不上的,我偏要研究个透彻。”
“哈哈!这才是咱们穆王的脾气。” 蒙承偬大笑,“大流之术,百变还会相同,你另辟蹊径,反而能制胜于无形。”
陈询无奈,“君子坦荡荡。可风云变幻,不是坦荡荡就能岁月无恙。”
蒙承偬非常认同他的话,“这些元老真厉害,明明知道皇帝心思、还要与天子争一争国本,他们想举荐你,自然要先料理料理吴王和薛王,顺便抹黑楚王。也许楚王参加宴饮是有人故意怂恿。”
“十年前明着对抗,最后毫无结果,他们还能在朝廷一待就是数十年,也不是白待的。”陈询想蒙承偬当初正是被南罗几个长老联合蒙承倥算计、才被送到中原做质子,蒙承偬的痛处,于他来说是前车之鉴。
“清王殿下对时局,有何说法?”
“长兄一心为我谋划,可谓殚精竭虑,要不那些元老能如此待见我。只说崔相,是四哥与大哥感情深,四哥死后他仍记住大哥与四哥的情分,便对大哥有所照看,也因此对我有了好感。”
“所以啊,一切是命中注定。”蒙承偬微唏,“比方说,纪悦妃说自身不肯楚王当太子,其实是有缘故的,这就是命中注定。现在外面那些传言于我来说真是奇闻,我在京中这么多年,何曾想过纪悦妃原是南罗人,还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