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在和慕兰亭的相处中逐渐明了,原来他以为,她在许愿树下的那一番举动,是为了向他告白,“心上人”自然指的是他。大齐女子多含蓄,就算心里爱慕,也从没有一人像薛凌一般,当着他的面诉尽爱慕,所以他念在她心诚,予以回应。
这番论断他说过很多次,在前往锦州围场的马车上,慕兰亭非要薛凌坐在她怀里,按着她的手握笔说要教她写字,又耳鬓厮磨地把她当年悍勇追夫的事迹再说了一遍。
夫妻二人看着亲密无间,其实各有所思,慕兰亭垂眸看着色若春花的一张娇颜,辗转亲吻落于她的额角面颊,直让她面上飞粉,双眸泛起春水盈盈。手上动作却是强硬,收拢着纤细却有肉感的女子手掌,在纸上写下“慕兰亭”三个字。
他从没有告诉过薛凌,是他先爱慕她。
大概就是从那回在景公寿宴上的飞花令开始,他年少成名,收到的恭维太多,将近厌烦,那日突发奇想把在所著诗文底下署名“木笙”,想看看除去这层才名,还有多少人会欣赏他的诗文。所有宾客所作诗文皆摆了出来,其中没有他的诗。
旁人笑道慕公子这次怎么甘于寂寞,不做一首诗,他却很是生气,必然是景公府上奴仆专捡了有名气的公子的诗文呈上来,“木笙”自然被当作不知名的小喽啰,他的诗文可能已经被扔进臭水沟里了。
却见一双鬟少女从内室疾步而来,无甚规矩,头上钗环相撞清淙作响,捧着几张诗文用软糯的声音说:“环姐姐、碧姐姐,这里还漏了几张呢。”
她的两位姐姐面色不太好看,还是道了歉把那些诗文加在案台上,众人开始点评,他往日最喜欢的活动此时却兴趣尽失,他开始观察角落的少女。
粉面玉琢,玲珑可爱,不是一眼就惊艳四方的大美人,而是极为舒服的长相,就像一块糯米糍,身上哪里都有点肉,看起来很好抱。
嘴角总是勾着浅笑,不知傻乐什么。
没有人理睬她,她也无事,自顾自和那檐下吊着的雀儿说话,他状似无意走到她身边,听见她神神叨叨地和那雀儿密谋,今夜进厨房给它偷苞米吃。
贵女们都卯足了劲展露才识,公子们连声音和,不遑多让,室内吵吵嚷嚷,他一回头,那奇怪少女早便不知所踪。到了评选最佳诗文环节,众人把手中绒花按在他们认为最出色的诗文上,那篇“木笙”的作品毫无疑问一朵花都没有。
他怅然若失,推拒了几位好友的饮酒之约,却见宴会之后,那少女又从堂屋钻出来,和丫鬟一道收拾残局,手握一支朱笔,踮着脚往那些无人青睐的诗文上,逐一描上一朵红花。
她是景公的外孙女,薛凌,他想起来了,在几年前她初初入京的时候,他还救过她,在寒冬腊月荷花池里,她用一双藕节似的手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但那之后他害怕被太傅和爹娘识破他逃学在宫中乱逛,请九皇子赵祁祯把这事担了过去。
这一层羁绊让他更加关注她,之后的几年,他的目光一直追逐那个角落里的女孩子。“景公的外孙女,怪的很!”旁人都这么说,他却很想进入她的世界,看一看她头脑中的那方小天地,到底何等模样。
被抱着的薛凌则被蹭的发了一身汗,已经入秋,天气却仍是炎热,这马车里又没有薛府日日供着的冰盆,若非她想再与淮王殿下见上一面,是不太愿意出来的。她抽了好几回自个儿的手,挣脱不开,反而叫慕兰亭握着移了个位置,在他的名字旁边写下“薛凌”二字。
他们两人的名字并在一处,慕兰亭颇为满意,在旁的地方写下婚书上的一句话“永结秦晋,与子成说,死生契阔,执手偕老”,薛凌在他落下最后一笔时用力挣开他的手,“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你别碰我,有点热”,说罢自顾躺下,面向马车壁。
她眼睛半阖半梦半醒想到了很多,她从前不觉得慕兰亭会喜爱她,也并不为世俗规矩束缚,认为成婚了,心里还装着另一个男子,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人心肉做,她逐渐看清了慕兰亭的真心,也看明白了自己的卑劣。
他给她的,她无法回馈十分之一,却忝居他的妻子之位,霸占他所有的温柔和爱恋,她当真无耻。
薛凌的眼泪淙眼角溢出,迷蒙间却感觉有人抓起她的长发,松松挽起来,折扇带动一阵松木香的清风撩过她的后脖子,让热意减退不少。慕兰亭以为她睡了,俯身克制又缠绵地往她耳垂和脖子落下亲吻,怕惊扰她,很快离开,额头轻抵着她的背,屈膝睡下。
……
“大人,夫人买了元庆坊的一处宅子,还有闻馨坊的两间临街商铺,用了她叔伯家表弟薛晋的身份,底下人查明之后觉得还是应该禀报大人。”
慕兰亭把户部侍郎呈上来的报告阅览了几遍,想到薛凌最近面对他总是眼神躲闪,不似往日活泼,不由地有些担忧。她私底下去买这些宅子做什么?慕府的中馈虽然还在娘亲手上,但他所有的俸禄、私己、来往应酬所得都尽数交给她,她不可能缺钱。
慕兰亭绝非愚笨之人,只要起了疑心,立时就能把许许多多的可疑之处串起来,带来锦州的简易行装里,有薛凌最近一直在服用的药丸,她说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