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清净法门本就是强人所难。”
听它这么一叹,黎南雾反倒不再反驳它了,只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梦仙此言差矣,你可知玉隐族为何唯独要求练养一脉几近断绝,方可以卜算寻徒,且往后只能以一师一徒之制来相承?”
懒懒趴伏在石壁上名唤酒意的三花猫摇了摇头,反问道:“长生天的隐仙大多神秘,我怎知隐仙世家的秘密?”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玉隐练养一脉顺天命之所指,隐世千年,从未参与这世间纷争,我师父更是一生倥偬半世伶俜,师门长辈定下此规矩便是在波谲云诡的天意中谋那一线生机,若卜得后人便是顺,顺天而为,若卜不得便是逆,天要亡我。如此便也是全了此脉的宗旨,道法自然,落得个真清净。”
黎南雾脸色丝毫未变地分析着师门长辈的一番苦心,话语中也瞧不出她半分的可惜和惧意,那无喜无悲的模样倒越发像个无情无欲的仙了。
“所以你现在的想法是什么?”酒意仍旧坚持不懈地追问。
女子的声音幽幽响起,带着洞悉世事的透彻,析毫剖厘的狠决:“澡雪灵府,洗练神宅,除我心尘,全我心斋......”
既然时间都能被拨乱,那在一切都还未成定局之时,万事接有转圜的余地。
她从道袍间摸出一只被系着的酒壶来,单手摩挲着这只葫芦酒壶被精心打磨得十分光滑的表面,脸上的笑容颇有几分不羁,缓缓站起身来,又俯下身来抱起那只口吐人言的三花猫,悠然道:“走吧。”
嗒、嗒、嗒......
慢慢悠悠地走下山巅,脚下踩着笼翁木屐,啪嗒啪嗒地敲打着石壁,响亮又清脆的节奏声在飒然的风声中渐渐远去。
天上飘下几朵雪花来,刚落到山间的残叶上,便被暖阳消融。
木屋之内,黎南雾取下了一直贴身佩戴的青玉牌,放在手心里还是温热的,摩挲着上面的纹理,神情似怀念似亲切,自师父收她入门,这个玉牌她便一直带在身上,无论是在太虚幻梦里,亦或是现实世界中,都不曾离身,她也一直受这玉牌庇护着。
黎南雾没愣神多久,那青玉牌的温度便渐渐冷却,她回过神来将它放到了床边稍远的桌案之上。
幻梦之中,猩红的破梦酒入口,爽滑厚重的液体掠过舌尖,直入咽喉,醇厚香甜,余味缭绕唇齿间,腹中升起一股柔和的暖意,渐升腾至四肢百骸。
正回味间,她隐约间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那声音和屋外风雪呼呼的声音不同,是极其平缓的仿佛溪水流动的声音。
猩红的液体淹没了木制的地板,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里又上升到了她的腰部,然而身处其中的她并没有潮湿和被水浸泡的感觉,她已经习惯了这似真似幻的场景,这是以破梦酒牵引识神步入太虚幻梦前会感受到的场景。
人有三宝——精气神,而神可分二,一为元神,乃人格之根基,二为识神,为心念之主体。
所谓太虚幻梦,便是众生元神因受神奇之力引动而共通的幻梦,乃世间至玄至妙之梦境,众生若有机缘皆能进入其中。
这世间众生又有无情、有情之分。
所谓无情众生便是山河日月、风雨雷电,无魂无灵,乃器世界,可变可容,是物质,亦是空间。至于有情众生便是与之相对的一切了,人兽禽鬼,有魂有灵,便有机会以识神入这太虚幻梦之中。
仍记得第一次喝了破梦酒,感受到这场景时,她那惊恐万分的模样,害得她那还未历经三万年的酒意以为这破梦酒有什么问题,连着担心了她三天。
思及此,她对着酒意眨了眨眼,又含笑地看着被覆上了血色的它,温柔款款地道:“那我们梦里再见。”
“这次是独属于你一人的幻梦,愿你能在此程中疏瀹而心,澡雪而精神,掊击而知。”
酒意的声音一直便是这般凉沁沁的,独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工智能的声音。
问君哪得镜如许?长生天里问苍生。
大梦一月,我以苍生为镜,照尽心中之念,欲于念念间拭尽心中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