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夫得了里面人的授意,停了下来。
一柄白玉折扇撩起隔帘,露出谢沂州那张玩世不恭的脸来。
“陆公子叫本阁,可是有何要事啊?”他把玩着折扇,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看得宋知雪莫名有些后脊发凉。
宋知雪恭敬地垂手立在一旁,赔着笑脸谄媚道:“小阁老,属下才疏学浅,实在是不堪重用,衙门中能人辈出,不若您换个人选?”
谢沂州挑眉看了她一眼,往前探了探身子:“不想担这个责任?”
宋知雪心口咯噔一跳,知道他这话不怀好意,只得硬着头皮反驳:“并非如此,只是……”
“那本阁让你接手此案有何不可?”谢沂州打断她的话,重新靠回座位,放下帘子,“回府。”
官轿渐渐远去,徒留宋知雪一人呆在原地。
季思恒蹑手蹑脚地摸过来,撞了撞她的肩膀,小声问道:“怎么回事啊?”
宋知雪绝望望天:“说来话长。”
她一面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外走,一面扬声叮嘱:“收拾收拾,和嫂子报备一下,接下来的七日,你应该不会有机会回家了。”
“嗯,嗯?不能回家?你说清楚啊喂!”
*
陆府正厅里,陆庄身穿金色蟒服头戴官帽,正坐在头把太师椅上闭目养神,一看便知刚下朝回来。
宋知雪垂手立在一旁,抬眼觑着陆庄的神色,并不敢率先插话。
不多时,门外侍卫小跑进来,朝宋知雪微一拱手,又转向上首的陆庄。
“大人,您送到宫里的拜帖又被退回来了。”
陆庄闻言,睁开一双矍铄的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
宋知雪看出他情绪不高,摆手让侍卫退下,自己重新斟了一盏茶奉上。
“爹。”
陆庄靠在太师椅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十年前我把你从宋家的死人堆里救出来,就想到了会有今日。只是不曾想,会来的这样快。”
宋知雪一愣,抬眸望去,陆庄的身形似乎较当年有些佝偻,不由得让她再次回想起那个血腥的月夜。
月光照着漆黑的积英巷,同宋府漫天的火光交相辉映。
宋知雪被奶妈仔仔细细护在身下,才勉强逃过一场死劫。
昔日庭院血流成河,她从刺鼻的血腥味儿中清醒过来,用力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尸体,拼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身上的伤口很深,痛得几乎让她昏死过去。朦胧间,她似乎看到了一位锦衣卫小旗。
等她清醒过来,已经换了身份。
陆庄说,他曾受过先父宋嗣源的恩惠,看不得故人香火失传,便大着胆子在烈火中救下了她。
可她是罪臣之女,若想活命,只能改头换面。
从那日起,陆庄便多了个儿子,对外只说在家门口捡回来一个快要饿死的小乞丐,取名陆时闻。
陆庄悉心培养了宋知雪五年,教给她各项才能,让她女扮男装加入锦衣卫,时而给她一些升职空间,就是为了让她有朝一日能够查清当年宋氏一族灭门的真相。
思量间,耳畔传来陆庄低沉的声音:“既然如此,那就查吧。”
宋知雪回过神来,抬眸看向陆庄。
陆庄叹了口气,并没有瞧她,反倒望着远处墙角花盆里的一株梅:“只是有一点,早先听过谢沂州的一些传闻,此人聪明才智堪比诸葛孔明,却极为记仇。除了查案时的接触,其余时间务必要远离他。若是与他交从过密,怕是会惹出不少事端。”
“孩儿谨记父亲大人教诲。”
“你去吧。”陆庄挥了挥手,极为疲累地闭上了眼睛。
宋知雪行了个礼,没再打扰他,悄悄退出正厅。
她回到自己的院中挑了几件衣服包好,拎着打包好的行李走出陆府。
*
每到正刻时分,秦淮河上便会驶过一趟游船,只需花费两枚通宝,便能直达镇抚司衙门的后巷。
应天府的气候宜人,虽然前几日下过雪有些寒冷,但秦淮河并未上冻。
河两岸种着些荆棘花草,上面缀着积雪,游船一走一过便会带下些雪来,融进河里不见踪影。
宋知雪站在码头等了一盏茶功夫,远处船家便驶了过来,隔着老远同她打招呼。
“陆总旗,今日又当值啊?”
钟灵巷的人少,住处又集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锦衣卫陆时闻陆总旗性情温和,不仅对平民百姓亲和有礼,就连街边乞儿也时常照拂一二。
因此上,她虽顶着锦衣卫的头衔,却从来没人惧怕。
“是呢,大概得在衙门多待一阵子了。”她冲船家笑笑,从口袋中摸出两枚通宝递给船家,抬脚踏上游船。
船家乐呵呵接过,嘴上却是絮絮叨叨个不停:“要说你们这些差爷,就数你最累。别是上面也有给你什么难破的案子了吧?”
宋知雪没说话,只是笑笑,随便捡了个位置坐下来。
船家觑着宋知雪的脸色,一面摇橹,一面继续分析着:“嗐,你不用说我都知道,就单说昨夜未央街吧,那李侍郎嫁女,给事中娶亲,本是桩美事,谁知李侍郎家的千金竟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