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七年冬至,应天府大雪。
“卯时正刻,新日换旧月,积雪未化,注意添衣。”
巡更两人一组,一人敲锣一人打梆,走街串巷地吆喝着。
宋知雪口中叼着扁食,怀中抱着两笼刚出锅的蟹黄包,闯进镇抚司衙门时差点儿撞在巡更身上。
“陆总旗,慢点儿啊!”巡更一把扶稳了宋知雪,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
宋知雪站稳,两三口吞下扁食,将怀里的其中一个纸包递了过去:“余叔,这是我爹让我带给您的!”
没等巡更说话,她拢着衣领,同门口站岗的兄弟打了声招呼。
可站在门口的几人似乎并没有听到,一本正经地目视前方,却在她走过去的瞬间开始窃窃私语。
“瞧瞧,大爷亲自来公干了!”
“装什么呢,不过是靠着他有一个指挥使的爹而已!”
一串串污糟话流水似的灌进宋知雪耳朵里,她却恍若未闻,钻进衙门里,朝内堂快步走去。
前两日下了场大雪,积雪堆在院子里,到今日都没化。
穿过连廊时,忽然刮过来一阵北风,吹落了院中梧桐树上压着的积雪,刚巧刮到宋知雪脖颈处,激得她接连打了四五个喷嚏。
季思恒抱着手臂站在堂前,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哟,陆总旗,今儿没迟到啊?”
宋知雪揉了揉鼻子,抬眸赏了他一个眼神,快步向前。
季思恒是她在衙门的同僚,也是同组的搭档,平日里只知道招猫逗狗像个东京闲少。
他叫她陆总旗,叫的是她的官职。
如今这个总旗之位是她干了整整五年才一点点爬上来,若是没有义父,她早就葬身在十年前的那场大火中,更别提什么官职了。
又一阵穿堂风吹过,宋知雪打了个寒战,收起思绪,继续快步往内堂走。
季思恒碰了一鼻子灰,却半点儿没见尴尬,仍旧紧紧跟在宋知雪身后,宛如一条尾巴。
他快速跟上前,同宋知雪并排行走,坏心眼儿地用肩膀撞了撞她,坏笑道:“怎的今日休沐,倒把你叫来了?”
宋知雪被撞了个趔趄,好容易稳住脚跟,并没什么功夫搭理他,继续往内堂方向走。
今早出门前,听她家老头子说,镇抚司衙门今儿要来个贵客,所有当差无论是否休沐都要到场,切不可迟到,她这才着急忙慌地从家中赶过来。
“跟你说话,怎么爱答不理的!”季思恒嘟囔着,并没发现两人已经走到了内堂门口。
自从上官白任指挥佥事一职后,给衙门上下立下了无数条规矩,其中一条便是小旗以下未经传叫不得擅入内堂。
眼瞅着季思恒要犯了禁,宋知雪赶忙停下来,顺便踹了他一脚。
“走路留神!”
她抬手抹了一把嘴上吃扁食时漏出来的油,随手抹在季思恒衣服上,回手将怀里的蟹黄包丢给他,嘱咐了一句“别偷吃”后,抬脚跨进门里。
季思恒接住蟹黄包,目送她走进去,自己则靠在庭柱旁一面等她,一面拆开纸包,捏出一只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塞进嘴里。
别偷吃?想都不要想!
*
宋知雪走进内堂时,上官白和两位镇抚使已经坐在太师椅上喝茶。
她拿眼扫去,堂下还站了其他几个总旗。
果然还是晚了!
她心中暗骂一句,悄悄摸过去,本想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可剩下的几位总旗斜眼睨着她,非但不让路,还出言嘲讽起来。
“陆总旗休沐还来当值,当真是敬业!”
“那是自然!陆总旗小小年纪便有一番大抱负,将来一定官运亨通!”
这些话从她刚刚进衙门当差开始便日日都听,早已见怪不怪。
可这会儿要是再不站进队里,怕是上官白要当场发飙。宋知雪偷眼瞧了瞧上座沉着脸的上官白,再顾不上什么位置,连忙跑到队尾站好。
上官白轻咳一声,周围的人全都正色起来,不敢再出声议论。
他扔下茶盏,抬眼朝宋知雪瞟来:“陆总旗,值你休沐还叫你过来,实在抱歉了。”
宋知雪连忙弯腰拱手,业务纯熟地拍着上司的马屁:“佥事大人有令,就算是刀山火海,卑职也在所不辞。”
上官白爽朗地笑了两声,瞧着是这马屁拍得舒服。
屏风后面似乎是有人,他瞥了身后一眼,立刻端正了姿态,正色起来。
“今日唤你们前来,是这应天府中出了一桩大案。昨日戌时,李侍郎家中幺女李悠悠同给事中徐立川嫡次子徐昂大婚,入洞房前还一切正常,可不知为何,徐昂酒宴结束返回洞房后,李悠悠竟然从洞房中神秘失踪。同时失踪的,还有当时接她入徐府的那顶花轿和几个杂役女使婆子。兹事体大,不知哪位总旗愿接此案啊?”
这话说完,堂下鸦雀无声,无人敢应。
宋知雪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让众人挡住自己的身形。
上官白似是瞧见了她的小动作,清了清嗓子,循循善诱:“若是这次在座各位同僚能够破获此案,那升任百户指日可待,薪资俸禄也会水涨船高,甚至圣上还会御赐飞鱼服,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