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几日确实睡得不多。
薛芸蝶看到斑鸠拿了件鹅黄色四喜如意纹的冬袄,想了想,就让她换了件白底淡紫竹叶纹对襟的冬袄,又另穿了八幅湘群,梳好干净整齐的发髻,用一串大大小小的白玉玉簪花做发饰。
鹩哥一早就去荣寿堂取对牌回来,过了晌午,薛芸蝶只由蝉衣陪着去前院,薛武氏派了四个侍卫跟着她。出了薛家门,马车一路慢悠悠地往锦绣坊去。
邢简早在苏杭罗缎铺子的后门帮她备好马车,薛芸蝶上车后吩咐他:“我这一去就是半个时辰,那几个侍卫若是过来找,就让人换上和我相近的衣裳坐在里头。”
邢简应诺:“您放心,奴才照看不会出岔子。”
薛芸蝶只带了蝉衣上马车,车夫一挥鞭子,马车快速朝着兰西坊去。
兰西坊不如锦绣坊和玉照坊繁华,不过是个青石板铺路的干干净净的小集,往来的人也不多。往左就是通向宛平的官道,往前是京城外城。车夫把马车停在一个卖羊肉和烫酒的小铺子外面,又给了店老板一锭二两的银子,告诉他随后就不要客人再进来了,店老板连声应下,这二两银子顶他一个月的收益。
薛芸蝶手里摩挲着明相给的那张字条,低声吩咐那车夫:“你等一下去拦马车,说请明相喝羊肉汤,再把这东西给他,可记明白了?”
明相看到字条,应该就猜测得到是薛家的人想见他。
如果他不愿意帮忙,或者不想被卷进来,就不会答应过来。
邢简找的车夫极为机灵,连声应下来,接过字条就揣进褐色棉袄袖子里,往铺子外的石台上坐着等。
小铺子里人渐渐走了,薛芸蝶才下马车进铺子里。里头开着窗扇,放了四张干净的木桌,桌上还摆着碗箸,一碟香油。薛芸蝶坐在靠窗的位置,让店老板上了一壶热茶。
一辆青帷马车行驶在青石道上。
“嵩祝也太难缠了些……”江严小声地道。
纳兰明珠坐在马车上,闭目揉着眉心。
山西赈灾的银子因由户部关着,他自然会定夺。嵩祝一个工部尚书,竟以修筑堤防、疏浚河道之名插手户部的赈灾银两,说要先借由挪用。朝中已有老臣对压下赈灾银一事不满,嵩祝再这样生事,户部也难免尴尬,但嵩祝此举虽然明目张胆,却正中张廷玉下怀。
纳兰明珠没有说话,过了会儿才睁开眼问江严:“薛都事有没有折子上来?”
江严愣了片刻:“您说的是都察院薛都事?”
一个小小都事,怎么入明相的眼了,江严斟酌了下说:“下官没见到过薛都事的折子,这人可是有什么要紧的地方,不然下官回去查证一番?”
二十四日开仓,如果再不递折子,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纳兰明珠笑了笑:“罢了。”
本来他就不应该管。
嵩祝的事,他们也不可退缩,不然嵩祝惩治袁仲儒有功,皇上也要对他另眼相看了。纳兰明珠摸着左手的奇楠沉香珠串,吩咐江严:“工部疏浚河道应该有专门的库银拨下来,他连折子都不上就要用户部的银子。咱们还要帮他一把,你回去找了工部司川罗侍郎上折子,他不是哭穷吗?把他前月挪用工银置办千亩良田的事传出去。”
皇上最恨官员贪腐,嵩祝这千亩良田还偷偷买在香河,就是怕事情传出去了。
江严应诺。
纳兰明珠再次闭目养神,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江严一个坐不稳,立刻挑开帘子问胡荣:“你这马车怎么停了,老爷正休息着呢……”
胡荣也气恼。
他驾了两匹青骢马跑得也快,面前却突然冒出一个穿黄褐色棉袄的矮脚汉子挡他的路,要不是他缰绳勒得快,这人就没命了。
胡荣张嘴就骂:“你这人是想寻死呢!路这么敞亮你非要往这儿冲过来,我要是狠点心就辗过去了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