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就持剑杀了他。
在他爱意炽烈之时偷袭,对修为高绝的魔尊而言,既是辜负,也是侮辱。
桑怡眼眶通红,回忆他身灭魂散时的眼神,那双漆黑的瞳眸在经历错愕与惊怔后,只剩无边无际的冰冷。
他已经知道她是仙门卧底了,她背叛了他,他不会做出原谅。
“小主人,”桃花精灵蹬腿飞来,提醒道,“药煎好了。”
桑怡深吸一口气,起身端回药盅。汤匙缓缓搅动淡绿色药汁,微苦的药香钻入鼻腔,她低眸犹豫片刻,随即坚定决心,将药汁送至楚扶朔唇瓣。
一两年内他便要苏醒了,桑怡道行低弱进入不了他的识海,但她分外清楚这些年来修补命魂给他造成多大的痛苦。他的灾厄由她而起,她恨不得以身替之。但眼下更重要的是,倘若他带着记忆醒来,他们还会有将来吗?
绝不可能有将来,楚扶朔爱憎分明,除非抹去他的记忆,否则他只会恨她入骨。
泪光模糊了桑怡的视线,忘忧草熬制而成的汤药一勺接一勺喂他服下。她终究自私而怯懦,用这般卑劣的手段设计他遗忘前尘往事,自欺欺人地想要重新开始。
就这样吧,桑怡拿起布帕为他拭去唇角药渍,就这样做一双远离是非的凡人夫妻,给她一个用岁月弥补曾经伤害的机会。
深夜霜白月光下,桃花精灵守在屋外巡逻。多年来桑怡带着楚扶朔避世而居,全部心血和修为都用在复生他一事上。他长久地沉眠不醒,此前桑怡甚至绝望地认为他活不过来了。好在天赐良机,就在这一两年内,他即将苏醒。
桑怡躺在与楚扶朔一帘相隔的小榻上,听着他清浅的呼吸声,想到那株喂给他用下的忘忧草,终于如释重负,阖眸睡去。
可惜梦魇如期而至,梦中景象千变万化,有时是与他的初见,有时是他牵着她的手去买糖画,更多的时候,是他心口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仙剑,他一脸漠然离她而去,无论她如何哭唤他都再不回头。
层层噩梦折磨着她,她冷汗涔涔,蓦地惊悸醒来,大口喘气平复跌宕的心绪。
转头望去,窗外曙光将明,漫山遍野的桃林织成粉霞,桑怡失魂落魄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是个噩梦。
照例查看楚扶朔的情况,她用清水润湿的软帕擦拭他的脸庞。即使能够化出清洁术法为他整理,但在魔界时他日常偏爱以水沐浴,桑怡也就顺着他的习惯,尽可能地多为他做些什么。
而后催动仙法,昨日摘下的桃花瓣连同灵力渡进他体内,察觉他唇瓣越渐红润,心想如果他早些醒来就好了,那么她也能多陪他一两年。
“我去林中修炼,”桑怡摸摸桃花精灵的小脑袋,“你们守好他。”
然而桑怡才在树下打坐入定,木屋的阵法陡然大动,她骇得一惊而起,生怕有生人闯入,连飞带跑赶回屋子。
软韧的水蓝色结界已被暴力破开,桑怡焦急跑近时看清了立于门前的修长身影,她的呼吸因此骤乱,悲喜交加地眨动眼睛,而又不敢置信地掐了掐自己的掌心。
她还以为是在做梦,楚扶朔居然今天就醒来了?
桑怡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她想过去告诉他她很想念他,又顾虑他记忆一片空白不敢贸然刺激他,整个人傻傻地与他对望,目不转睛。
反倒是桃花精灵率先嗅到危机,一口咬住她的衣裙朝外拉扯,“小主人,快跑,快跑!”
冷笑声传来,楚扶朔袖袍一挥,一大片桃花精灵转瞬跌落,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
桑怡终于醒过神来,语调发颤道:“你、你还记得?”
楚扶朔冷睨着她,“你杀了本尊,还给本尊喂下忘忧草,意图摆布本尊。”
他的声线不带一丝温度,桑怡如坠寒窟,多年前她满心愧疚不敢同他对视,而今她看着他的眼睛,原来里边尽是憎恶与仇恨。
忘忧草没能洗去他的记忆,他一切都记得……桑怡嘴唇嗫嚅想要解释些什么,然而甫一开口,他身上翻涌的杀气暴涨而至,直直扼住她的喉咙。
力度毫不留情地收紧,桑怡快要喘不上气了,她泪眼朦胧,濒死恐惧下他的面容也渐渐看不清晰。
“是我对不起你。”苍白唇瓣艰难地挤出话音,她接着闭上眼帘,眼角渗出泪珠,一副引颈受戮的姿态。
死在他手里,权当还他一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