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里,千切做的饭菜都格外好吃。总觉得我无意中激起了他的胜负欲。趴在露台看院子里还在开放的鲜艳山茶,我心里充满戏谑的笑意。
忘了在哪里看的一句话:戒指是一种特殊的信物,不像其他物件可以随便用来装饰。
所以当一个女人为丢失一枚戒指而焦急哭泣时,万万不可安慰她,拿戒指的价格为借口,以为不过是小小意外。
我还没收到过戒指,也不确定把人鱼的鳞片制作成戒指有没有可行性。要是弄坏了会被骂死的。诚惶诚恐地想着,我虚心向千切请教,希望他再给我一片自己的鳞片。
千切听到我的理由,有些痛苦,或者说十分无语地捂住脸。
“千切,怎么了?”
“我在想,自己喜欢上的到底是什么怪胎。”
“我不是怪胎,是魅魔,偏学术分子的那种。”
“好,我的大学问家。”
千切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但他也没有给我第二片鳞片,只是拥抱我,抱了很久。
“千切,你顶到我了。”
“不然呢,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迟钝又不诚实吗?”
“不是,我、我错了。”
“你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应该,也许……大概吧。”
“你明明知道原因。”他按住我肩膀,拉开距离,鲜艳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我之前给你的鳞片呢。”
“在这里。”我指着上衣口袋。
“敢拿出来吗?”
他这样问,我一下子就想起那个约定。紧张了一下,我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拿出来给千切看。
“很好,那你今晚就在我这里留宿吧。”
他上翘的尾音里充满得意。我当然知道他为什么高兴,不过我也有个不情之请。
“可以,你说。”他坐下来,一边把我抱在腿上搂着。
“就是……”我瞄着他精致的锁骨和雪白肌肤,忍不住咽口水,“到时候,我可以把你绑起来吗?”
听了我的请求,千切脸上露出了一种古怪犹疑的神情。
“你确定要这么做?”他盯着我,嘴紧紧地闭着。我突然醒悟,接着懊恼,猛地从他腿上跳下去,心惊胆战。
等一下,等一下!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想法?
一时间,从心血来潮开始观察千切到两个人相互有了好感,整个过程中降临在我身上的变化,无数异常的冲动和臆想,此刻在脑子里闹开,把我折腾得精神压抑。
千切喜欢我,起初让我非常幸福的事现在让我感到困惑,心底涌出一阵畏惧。不像他适应了陆地,对呼吸的空气习惯一样,我没有在恋爱的气氛中觉得真正自由。
我又一次局促不安,自己到底有没有摆脱魅魔的责任和性子,是不是凭感觉享用着并不能长久的好时光。如果没真的把千切放在心上,那就太糟了!
“等一下,别跳窗!”
千切在我身后急促叫喊。但我已经慌慌张张打开窗户。
唰,漆黑的翅膀从背后展开,我化作一只乌鸦飞离他的住所。外面下着细雪,倾洒在院子里的红山茶花丛。我匆忙瞥一眼,又听见到千切发出一声暴躁的叹气。我没敢转过脑袋确认,总觉得他发了很大脾气,活像魔鬼。
唯一能庆幸的是,他征服了陆地,但天空仍是我的地盘。我扇动翅膀,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可我仍感到有样东西反而往心灵钻得更深,把我一个劲往地上拽去。
飞过三公里,我落在百货大楼楼顶,恢复人形。后背满满都是汗水,风从领口灌进去,冷飕飕、针刺般的疼痛。我的脸和胸口却是火辣辣的,好像呼吸不到新鲜空气,还在反刍刚才令人不快的一幕。
为什么想把千切绑起来?
始终想不明白,自己跟故事里叫人发指的变态形象连在一起了。有些见不到光的阴郁的影子缠上来,也可能它们一直都跟着我,一声不吭,我没觉察,发现的时候已经无法摆脱。
带着迷茫,我走回SUB ROSE。
雪渐渐退了,街边橱窗的玻璃在夕阳下闪闪烁烁。一排整齐栽在大道两旁的栎木之间,酒馆的霓虹招牌在六点整时刚好亮起。我远远望一会儿,朝那里慢慢走去。
老板娘不在,给我计生用品的前辈正在擦拭吧台。她今天扮做男士,穿一套海军蓝制服,上面有鎏金的徽章和刺绣缎带,腰间配有闪闪发亮的刀鞘和金属装饰。她看见我,吹一声口哨,然后向我炫耀在健身房练就的性感屁股。可我在这一刻却想起千切在湖水中游动的身影,体形流畅,美丽、结实的人鱼,拖着晚霞一样华丽的长尾。
“我没救了。”我坐下来,手指在吧台上无序敲打着。
“你的研究又陷入瓶颈啦?”她钻进去,晃动酒壶,意思是请我喝一杯。我表示随便。也许由于我眉间深深的皱纹和脸上显露出的沮丧和烦躁非常浓郁,她在调酒之前给唱片机换了唱片。
轻松活泼的旋律没有让我跟着生机勃勃,脑子和身体一直转动不灵,就像还停留在下着雪的半空中。要飞去那里,晚上吃什么,明天星期几,好像我从不思考这些问题,只是怕凭感觉采取行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