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幼青给的任务,是让江州城府衙当家的厨娘花二姐心甘情愿领她进衙门里帮厨。
有了在府衙里头来去自如的条件,再进出卷库去取两本文书,岂不是易如反掌?
江州府衙的厨娘不比寻常酒楼,基本就是个镶了金边的铁饭碗,不会有人愿意旁人分一杯羹。而且这般和官府打交道的活儿,即便是你想花钱买断,也不是那般轻易就好下手的。
难得有重要的活计落到自己头上,詹宁细思起来忘了神,两只烧鸡吃了个囫囵,都没咂摸出什么味道来。
宣幼青知道他有这个本事,只顾吩咐不管提点,吃过饭等院中热气消散,自顾自捏了话本回屋点灯看去了。
留下一个詹宁心神不宁在院里打转,可怜巴巴跟在厨灶收拾的莫娘身后:“好姐姐,替我想想法子。”
莫娘笑道:“可算是知道张嘴了。”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明日自个儿瞧瞧去。”
詹宁循着莫娘给的地址,一早就出了门。
宣幼青懒懒起迟,照例先问一句有没有淮州城的消息。
莫娘回道:“还没有。”
宣幼青便问起詹宁的动向:“那小子可出去了?”
“一大早就出门了,瞧着带的东西还不少。”
宣幼青笑笑:“也不知道这回要演的是什么路数。”
要论招摇撞骗的本事,他们当中,最精于此道的,还是天生一张圆脸让人不设防的詹宁。
詹亮作为詹家长子,因与父亲不合,早早便离家拜师学艺闯荡江湖。詹宁是詹父续弦所生,詹家彻底败落时,他不过才五岁。等詹亮惊觉自己还有个流浪在外的弟弟时,他已经长成了乞儿里头坑蒙拐骗的一把好手。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不晓得挨了多少顿揍才改回来。
再后来兄弟二人遇上宣幼青,不晓得她是如何发现詹宁行骗天赋的,左右等詹亮回过神来时,她已然将詹亮诓成了手下一员“大将”。淮州城大大小小的酒楼后厨他都混进去过,回回都是全身而退。
静待消息的时候,宣幼青便开始真心实意演练起厨艺来。亏得这两年还在面馆里头操持了许久,不然切案下厨这些功夫都快生疏了。
宣幼青从市面上淘来几身旧衣,一顿不落地在厨房里头忙活了两日,又对镜给自己点了半张以假乱真的麻子,做完这些准备,詹宁便吹着小曲儿回来了。
做成了事底气便足,詹宁今日跨进门的时候,跟个斗鸡似得昂首挺胸。
莫娘高高兴兴把他迎进来:“成了?”
詹宁憋了一路,邀起功来竹筒倒豆子一般停不住,前头如何打消人顾虑又如何让人卸下防备的话说得正起劲。
宣幼青懒懒打断他:“说说吧,这回给我安排了什么角儿?”
詹宁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新丧的寡妇。”
宣幼青:……
詹宁忙解释道:“老板娘多少年没正经上过灶台了,这些年莞宁记脂膏养出来这样一双手,怎么瞧都不像是能靠手艺讨生活的,我不编一下说不过去。”
于是宣幼青便顺理成章地变成了一个新丧的小寡妇,嫁人嫁的早,遇上一个疼人的夫君,进了家门就没动手做过活,所以才有这么一双好手。可偏生福薄,夫君撒手人寰,又被恶婆婆撵回了娘家,兄嫂不待见,只能出来学手艺讨生活。
至于这婆母不待兄嫂不容的戏码,都是詹宁比着花二姐自家小妹的凄惨遭遇编排的。
“明日一早花二姐便要来领老板娘你上府衙当值,可得把我说的这些记下了。”
宣幼青回房前摆摆手,示意她知道了。
第二日天方才亮,宣幼青便和詹宁在约定的地方等着。
花二姐远远瞧见詹宁领来的姑娘,瘦瘦高高的模样,鼻头一酸想起自家小妹,连忙迎上去拉起宣幼青的手。
“我可怜的妹子诶,你不容易,如今跟姐姐做事,学个傍身的本事,往后就立起来,再不靠旁人!”
毕竟是新丧的寡妇,宣幼青如今走的是娇弱的路子,憋着酝酿了半天的眼睛酸涩泛红,露出一点楚楚可怜的意味,低声嗫嚅应了句好。
“往后还有劳姐姐。”说着便拿出一小块碎银子塞到花二姐的手中。
“这哪能成!”花二姐一手推拉回去,“我既认了小詹兄弟做我干弟弟,你便是我自家的妹子。”
宣幼青默默在袖中给詹宁竖了一个拇指。
眼见天色渐亮,花二姐话不多说,拉着宣幼青的手便往府衙方向去了。
门口的官差见了面生的人,难免拦下问一问。
花二姐不慌不忙:“前头厨房里头给我打下手的姑娘不是回家嫁人去了么,眼瞧着吃饭的口子越来越多,我不得寻一个来帮忙,你们是想累死我啊!”说着她还啐骂几句,“平日里光知道让人留饭,怎么一点儿不知道心疼你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