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钰和廖简言在陆祁安的安置下,如期入住了耳房。
现下已近子时,宋钰铺好床铺,准备入睡,这一日下来,简直如痴如梦,身心俱疲。
她坐在榻上,透过桌上微弱烛光,偷瞄着坐在椅子上的廖简言。
不知是烛光的晃动,还是廖简言的身子仍在颤抖。“廖简言,且该歇下了。”
廖简言垂着头,微微侧转向宋钰,“我,睡这儿便好。”
宋钰瞥着那结实硬朗的木质桌椅,“这怎么使得。”说罢,她起身下床,将床腾出来给廖简言休息。
廖简言见宋钰走来,心头一紧,猛地从椅上窜起,一步步向后退去,“你、你别过来……”
以往此时,正是廖简言受二小姐折磨之时,二小姐的雷霆手段让其畏惧入骨,频频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宋钰见他有意避着自己,有些不知所措,便杵在原地,无奈道,“我当真的不会同你做什么,你放心便是,且去床上睡着,你先下身体好似仍虚弱,这桌椅,若是要睡人,那也该是我来睡。”
说罢,她便不由分说的坐在椅上,接着,从衣襟内掏出白天从书房寻来的《民间剪纸图鉴》,仔细读着。
宋钰很是稀罕这本图鉴,她从前在查阅资料时对此书略知一二,虽出身剪纸世家,也掌握技法一二,但自己经年所学所阅,皆是经百年后删减的版本,哪里有这来的纯正严谨。
廖简言贴着墙壁,一步步挪到床前坐下,宋钰见他肯上床休息,也就安心了,便回头对他浅浅一笑。
这一笑不要紧,让刚萌生歇下心思的廖简言又汗毛直立,他伫在床前,睡不安心,站不舒服,于是就愣愣坐在床边,安静为宋钰打着更。
宋钰借烛火之光,研习了近几个时辰的医书,现下已是四壁悄然,烛火将将燃尽,第三个哈欠后,廖简言缓步过来伺候烛火。
宋钰目不转睛的盯着医书,“多谢。”
“二小姐,可是要靠这剪纸来立足谋生?”
“不可吗。”宋钰翻着书页。
廖简言措辞严谨,生怕说错半句,“从前,你并不沾诗书。”
“别叫我二小姐了,太生分。”宋钰撂下手中图鉴,调侃着,“你怎么见天儿看不见笑模样,你会笑吗?”
此番话一出,廖简言脸色更是难看,如此经历,他已然不记得上次笑是何时了。
宋钰顿觉言语不合时宜,便即刻转移话题,“如今,我也担不起这奉承了,你便同我大哥一道叫我寒哥儿便可。”
“从前,我…不学无术,也不敢求你原谅,我知道,三言两语,尚且无法抵消你于我心头的恨恶…你且看日后,我如何做。”她态度尽显诚恳。
宋钰的一席话廖简言几乎是左耳听右耳冒,眼前这女人所言,自她第三次挨打后,便立誓再不会轻信。“好。”廖简言腹诽应着。
“且去睡吧。”
廖简言不知为何,说来,宋钰的话并未给予他多少安定,但他现下竟能安心睡去了。
次日,陆家二小姐死而复生的奇谈传遍了钟州城。
一大清早,陆家府邸前便排满了人,有追债的、有凑热闹的。
“这宋钰,敢骗我们!竟装死躲债!”
将二小姐乱棍打死的那行人,冲破人群,直砸着陆府大门,边砸,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道,“有娘生,没娘教的主儿,自己的宅子抵没了,到跑你哥这儿躲清静了!以为我们找不到了吗!一日不还银子,一日别想过安生日子!”
“就是!别以为跑到这儿就不用还银子了!你们陆家也没剩下几个子儿了吧!我看,这祖宅还能再抵一抵!”
“开门!开门!”
“再不开门我们就不客气了!”
届时堂屋内,陆祁安黑着脸怒视着宋钰,“不争气的东西!还有脸见我!那追债的都堵家门外了!”他边吼,边向外指着,“你、你扰得祖宅不宁!不肖子孙!”
宋钰被说得无地自容,却又百口莫辩,“大哥,我这就去……”她说着,即刻转身向堂屋外走去。
陆祁安从后叫住了宋钰,他于心不忍,又怒其不争,宋钰已经死过一次了,他断不能再让妹妹身陷险境。“站住!你去,你去你怎么说!再叫他们打死你一回吗!”
他气愤的把宋钰推到一旁,“我去说!”
陆祁安为人向来清廉温和,在钟州城开了多家当铺、客栈,定价亲民,声誉也是响当当,是以德服人的典范,但全因二小姐这赌徒,一夜之间,陆家家底被掏空散尽,陆祁安使出全身解数,求爷告奶,方才保住这祖宅。
如今情势,陆祁安不难预料,却还是收留了宋钰这个定时炸弹。
此刻,宋钰对二小姐的厌恶又翻了一倍,陆家大哥居然能为这人渣妹妹做到如此地步,她又怎能让其舍去最后一丝颜面,去求那些丧心病狂的赌徒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