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们把萧语扛进偏殿,在屋内烧了碳火,除去她身上的大氅和绿纱,换上单裙再盖上被褥。
她不知睡了多久,梦中,甜腥的液体撒在身上,于是花儿极致绽放层层撑开,根茎尽情吸收温热的甜液。
雪夜中一身红嫁衣轰然倒下,凤冠上的金珠跳落石地撞出叮当声。她浑身燥热,那甜液似乎充满生机力量,浑浑噩噩间什么也看不见了。
萧语醒时,天色已然近黄昏。她后背微汗,脑中浆糊一般。
老医官取出脉枕,三指搭上她的手腕问:“姑娘的高热缓解许多,醒来可有浑身发冷?”
萧语哑声问:“我还在天都?”
小宫女接话:“对啊,这里是天都国皇庭。先前不知萧姑娘是王后的女史,差点闹出误会来。安君王已经下令,带你到偏殿好生医治,不过……姑娘怎会昏倒在霁月殿外?”
萧语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医官微愣:“嗯?”他重新搭上她的脉沉思片刻,“皇庭大乱,你却不记得了么?”
她移开视线:“大乱是什么意思?”
医官又问:“姑娘姓甚名甚?”
“萧语。”这个她知道,回答起来才有些底气。
三月前,金帝下旨,将完颜韶安许与天都主君。
萧语身为解语花时,常被韶安公主带在身旁。她不记得何时开了灵性,有思维地观察起周围景象。公主常自言自语似的倾诉给她听,她渐渐从懵懂无情到感知公主心绪,亦能听懂她说什么。
当今圣上乃是金熙帝继父之子,而完颜韶安是金熙帝的嫡女。说来也悲惨,金熙帝二十四岁才得一长子,即册为皇太子,大赦天下。殊不知只是空欢喜一场,太子病逝,金熙帝悲念皇嗣无法确立,终日消沉,英年离世。
新帝登基十一年载,公主便被一道圣旨送去了天都。
天都这地方,国土不及大金三分,却十分富饶安宁。是因天都周边山峰险峻,地势占优,外族难以跨越入侵,于是免受战乱,自成一片乐土。
公主常说,天都意为天上繁都,烽火人间期往也。
小宫女在旁细声说:“你们大金都把令牌系脚上的么,当真奇怪。”
她不明所以,掀开锦被果然见到墨色玉牌,解下一看,“一等女史”四字映入眼帘。她想起公主常写这四字,一声一声念着,便让她记住了。
韶安公主曾在盆栽土壤里埋了这块玉牌,用金线缠上根茎,说是玉养花。
萧语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大金,女史并非奴籍,不上朝堂却享朝廷俸禄,负责督导皇子公主的课业以及言行举止,管理所属宫院。
花儿一夜变成人,这块玉牌在她身上似乎别有深意。
医官审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任傻子都看得出萧语有多茫然,只是她明明记得自己的名字,却似乎不知昨夜的事。
“不能系脚上,那要系在哪里?”
小宫女回答:“呃……我们天都是系在腰上的。”
萧语按着她说的把玉牌系在腰侧,闷声说,“我戴好了,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公主?”
小宫女和医官对视一眼,均目光有异:“昨夜的事,姑娘当真不知?”
她诚然摇头,医官又追问:“你是不知道,还是不记得?”
她呆望着医官不答,小宫女惊诧道:“怎么像是烧糊涂了,失智了呢!”
萧语立马点头:“对,我现在很糊涂。”
她只能这么回答,萧语固然涉世未深,不敢轻易对他们吐露真言。
一株花变成人实在太诡异了,害怕他们将自己当成妖怪。再者,这两人的神情透露着试探,好像要把她剖开来看仔细,自然要警惕。
其实,她也没有刻意装傻,是真不熟悉人世常理。
“那就不好办了……”医官喃喃自语,拂袖起身,“高烧伤脑,很难痊愈。我得去翻翻医书,斟酌换药。”
萧语看他离开,又问宫女:“所以,公主在哪儿?”
小宫女叹了口气,拿了件厚袄给她穿上,将她牵到妆台前,退开到一旁捣鼓火炉。
萧语抬头望向铜镜,发觉自己这张脸和韶安公主竟有一丝相似。
嘴唇因病干涩,但面容姣姣,难掩眉目间一股轻灵之气。许是病中发热,此刻双颊粉嫩若花,多增俏皮。她挺直脊背坐在铜镜前,仿佛绝尘谛仙,极致清丽不染一丝妖气。
萧语记得韶安那对眼睛,水光潋滟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她很少诉苦,但萧语听得出她的言外之意,正如花名“解语”。
花本身无心,绽放凋零,周而复始,萧语只是人间的观光者。
因为有了完颜韶安,一株花能闻声见象,感知人心,与主人同悲同喜。
“你长的很像王后。”宫女加热好炉火,抬头望着萧语的脸庞,“跟主子相貌相似,原本是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