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李谕这种科学修养很高的人,看起来也非常痛苦。其实又增加了阅读门槛。
李谕看到了桌子上已经翻译好上册和下册的王季烈版《物理学》,说道:“晋余兄毅力堪称令人佩服。”——让一个压根没有什么科学基础的人翻译这种大学物理教材,多少有点难为人了。
王季烈却说:“我自从看到帝师所编入门教科书中用的西方符号系统后,深表忧虑。如此一来,岂不无法与我所写大学堂用教材《物理学》通用?”李谕笑道:“想要走上世界,使用这套新式的符号系统是必然之举。”王季烈摇了摇头说:“非也非也,如此激进,只怕学生们无法接受。”李谕肯定不能把正确的做法改回去,于是说:“先生似乎并没有做过物理题,如果演算起来,字母与数字用起来要方便许多。”王季烈说:“我也会算数,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困难。”李谕问道:“那您要是解个方程,做受力分析哪?”王季烈确实并不太懂深入的物理学,含湖道:“我想也可以的。”李谕说:“如果先生试着解一道力学题目,就不会这么说了。”王季烈身后的藤田丰八说:“李谕先生说的没错,我之前也说要用西式符号系统,毕竟学习物理学之学生,必然要学习英文,并不会成为障碍。”王季烈有点踌躇,他感觉自己的进步意识已经够可以了,但在这一点上还是难以接受,
“这不就是在完全的西化路线嘛?还如何体现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之思想。”王季烈终归是张之洞的幕僚,对这套教育思想摆脱不了。
李谕说:“既然是西学为用,自然就要用的舒服一些,恰恰这套符号系统就是在科学演算中最为舒服的。而且您肯定明白,这套《物理学》仅仅只是教科书,想要再进一步,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更多,那时候要读的就是西方第一手文献,终究要接触字母。”
“似乎……是有那么,
“帝师是全中国最懂科学之人,你的意思是直接就用洋人的字母?”李谕坚定道:“必然如此!”李谕算是帮他做了个决定,王季烈说:“帝师如此坚决,我也只好回去重新修改。”帝师这个身份真是有用啊!
虽然李谕不屑于此称号,但不得不说,很多时候太好使了,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硬生生推广,阻力还不知道有多大。而且他作为一个穿越者,才真正明白什么叫所谓的
“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与清末的理解可不一样。中文本身作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孤立语,兼容能力太强,远超日语之类的语言,根本不惧各种外来词汇。
李谕找出自己整理写出的那本数理符号入门,递给王季烈:“先生可以借鉴一下。”王季烈翻了翻,薄薄一本,但条理很清晰。
李谕确实就是这种水平,作为理工男,废话不多,要不写个星球大战也不会找吕碧城来润色。
虽然他也曾经想过学习海明威的简洁行文、短句多的写作技巧,所谓
“没有技巧就是最好的技巧”。结果发现人家其实是剑化无形,更学不来。
但李谕这种干巴巴的水平写出来的科学书籍就没什么问题,反正是教科书,不需要辞藻或者文学水平。
王季烈深鞠一躬:“先生大才,您既是帝师,又是科学巨匠,您的建议一定要遵从。”王季烈内心当然还是多少有点传统的,否则明年他也不会去考进士。
关键人家搞了这么多年科学翻译后,竟然还真又考中了进士。当然了,明年的科举考试也将是中国历史上的最后一次科举考试。
李谕忙说:“先生太客气了!编译西方科学书籍着实不易,我亦钦佩于先生的精神。”王季烈说:“我今日就会带着先生的教科书籍,继续完善我的这套《物理学》。”李谕拱手道:“先生辛苦。”能说动他采用字母符号,不过想让他改成白话文短时间就不可能了。
如今通过张元济的宣传,不仅学堂在订购,社会上有一些人也非常希望尽快买到,甚至直接找到商务印书社。
李谕在与张元济就书籍内容探讨时,有人便找上了门。
“店家,我要买书!”张元济抬头道:“您要多少?”
“一百套,我要展放在我的科学仪器馆中,”对方说,然后愣了一愣,
“您是不是,李谕先生?”李谕道:“没错!”
“哎呀!竟然让我撞见了!太好了!在下钟观光,正在上海办科学仪器馆。”好嘛,原来是大植物学家钟观光。
中国植物学界,钟观光的名字是绝对绕不过去的。他是第一个在中国用科学方法广泛研究植物分类学的学者,也是近代植物学的开拓者,后来在北大、浙大都做过教授。
李谕听过他的名字,
“钟先生您好!”钟观光很兴奋:“能见到你可不容易,我馆里图书室中已经集满了你的着述,可是仰慕得很哪!”李谕正在考虑今后校舍办起来后科学仪器的采买问题,与他交流一会发现他的科学仪器馆就能办这事,那就有必要去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