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霖方落,忽而又止,潮闷的空气未得消解,不免叫人忧上心头,愁上加愁。 昨日宦官柏慎意于东市被杀,杀人者于西市投湖自荆,然验尸后却发现凶手实非溺毙,而是死于钩吻之毒。 说来实有诸多蹊跷,其一,你说他畏罪自杀吧,他为何又服毒又投湖,是怕自己死不透彻吗? 其二,他一孤苦伶仃的田舍郎放着百亩田不顾,好端端地去杀一个宦官做什么,总不能是活腻了吧? 其三,邻里乡亲皆说他一贫如洗,他颈间却挂着一串女子所喜的金球水精珠璎,那珠璎难不成是漂到他脖子里的? 长安城,东市,师安药肆。 苏言止手握金球水精珠璎,板着脸站在门边,一动不动地望着门前悬挂的药壶和鱼符,俨然似棵九龙松。 凡是经过门前的商客都有意无意地加快了脚步,更有一小郎君,前脚刚跨进药肆,瞥见他后,又匆匆跑向了不远处的啊莫药肆。 师书白不紧不慢地堆放好赊药的积券,卷起《千金翼方》略有节奏地连敲了三下他的肩膀,无奈道:“苏三,你莫要一言不发,杵在这了,每每你来,我这药肆生意总是异常惨淡,你若没事闲得慌,不若去啊莫药肆逛逛,多少让我挣几个铜钱饱腹啊。” 苏言止缓过神来,收起金球水精珠璎,转头噗嗤一笑:“师大,这罪我可担当不起,你这药肆那日不是入不敷出,与我站或不站在这,有何干系?” 师书白涨红了脸,伸着脖子辩解道:“昨日便不是!” “哦?”苏言止眉梢轻挑,瞅了眼堆放整齐的积券,及其敷衍地“嗯”了一声。 “你不信?”师书白仰头瞪他,跑去翻出账册,指着昨日的进账,怼到他眼前。 乌七八糟地字,歪歪扭扭地晃入眼帘,苏言止看得一阵头疼,他细心教了这么些年,就收获了这般成果,换是谁,也高兴不起来。 他捏了捏额角,翻身上马,没好气道:“暮鼓将响,我该回宣阳坊了。” “哎,才酉时啊,”师书白一条腿跨出门外,不明所以地目送着奔驰而去的背影,骤然笑道:“这马辫子倒是十分好看。” 宣阳坊,萧家宅院内靠墙的院落里,一颗奇形怪状的歪脖子树,横向长进了相邻的苏家宅院里。 萧夫人曾多次想要将其砍掉,都被萧旖怜以“儿非执意要拦,而是曾梦见此树乃是仙人所化,能护四方之人安康,万不能伤之啊。”的说辞给拦下了。 今日是端午,萧旖怜本想去平康坊看柳青莲,结果走路走得太急,平地摔了个大跤,撞倒了拐角处的柳诗崖,于是被罚在家中抄《孔子备问书》一百遍。 她晃晃悠悠地抄了一日才堪堪抄了五十遍,看得紫英是又心忧又心疼。 紫英坐立不安,唉声叹气道:“小娘子,这还剩下五十遍呢。” 萧旖怜不慌不忙地伸了个懒腰,晃了晃指尖的纸条,眉眼弯弯地笑道:“老规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是啊,婢子一时着急,倒是将苏郎君给忘了。”紫英两手一拍,迈着小碎步,拿出纸鸢,跟着萧旖怜走到歪脖子树下。 萧旖怜熟练地够着出墙的树枝,爬上歪脖子树。 紫英将纸条和长命缕仔细地缠绕在纸鸢的骨架上,踮起脚尖摇摇晃晃地将纸鸢递给了半蹲在树上的她。 她微提着团花纹绿裙,杏目圆唇,回眸一笑,虽未施颜色,然万物较之失色,饶是见惯了的紫英也乍然愣了神。 她伸长脖子,将纸鸢径直对着隔壁偷懒的墨竹抛去,然后立即蹲下身,扶着树干跳下歪脖子树,整张脸自下而上地凑近紫英,笑道:“紫英呀,又在想哪家小郎君呢?” 紫英顿时羞红了脸,抬手戳住她的小梨涡,后缩着脖子,抿嘴笑道:“小娘子又取笑婢子。” 萧旖怜云眉轻蹙,嘟起红唇,故作可怜状,碰巧一阵急风刮过,几片绿叶簌簌落于她发间,平添了几分弱意,惹人怜爱。 紫英全然忘了方才这小娘子还在上蹿下跳,只顾着尽数拂去那乱跑的绿叶,温柔地扶着她往屋内走:“起风了,小娘子快些进屋。” 风起未停之时,墨竹正醒了瞌睡,弯腰去捡掉落在屋前的纸鸢,不过眨眼间,便有人快他一瞬捡起了纸鸢,不用回头他也知是自家郎君回来了,迅速退到一旁,让出进屋的路。 苏言止边走边眉眼带笑地慢拆着纸条和长命缕,险些被一卷跌出帙囊的书给绊倒。 “郎君,小心!”墨竹一个箭步冲上前,虚扶住纸鸢。 苏言止踉跄着站稳,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无事,去研墨吧。”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