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陆予之会耐不住性子,向他询问官职之事,没想到他开口便是砚儿的教育问题。
专注负责的人和事,以至于忽略了自身的利益。
世上少见的实在人啊。
那些尸位素餐的老臣真应该好好学学。
关于将盛砚培养成什么人,建安帝从未正视过这件事,或者说,他本能地回避这件事。
从前的盛砚年龄太小,大靖幼儿的夭折率很高,以此为借口,即使建安帝之前默认了盛弈的储君地位,也没有对盛砚做出什么明确的期许——他本质上并不满意盛弈。
他只是简单的、朴素的出于一位疼爱孙儿的祖父的考虑,不希望盛砚成为他任何一个儿子那样,把他交到了可靠之人手里。
但是陆予之这么问了,建安帝也不得不考虑起来。
他必然想要砚儿成为极优秀之人,他知道他有这个资质。
极优秀是多优秀呢?
像他的堂弟明睿那样,尽辅佐之能,巡查地方,做新皇的眼睛吗?
建安帝在心里摇了摇头,他能够驾驭宗亲,是因为他有高于他们的智慧和能力,可他的儿子们呢……
但凡砚儿有明睿的能力,绝不甘心辅佐这样的君主。
皇室血脉的优势在于能够巩固统治,但其劣势也显而易见,即容易引发内部的权力斗争和叛乱。
更何况,砚儿有远高于常人的资质,若是教养得当,他的未来应该要比明睿更广阔。
更广阔……
长久的沉默不语。
只见建安帝眉头紧锁,眼瞳微微转动,威严的气场令人不敢直视。
然而,陆存却依然从容不迫,镇定自若。
他只是问了一个问题,还是关心人的那种,他有什么需要紧张的。
身为“赤胆忠心”的臣子,他怎么能率先考虑自己的官职呢?他必然会先表达对他们皇家的真心实意。
皇帝近日的态度明显不对劲,无论是对他,还是对临安王府。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畏缩起来。
建安帝终于开了口,“朕要你尽其所能,让他具备治理一方的能力。”
话语掷地有声。
能够治理一方之地,便有治理一国之才。
眼下他实在挑不出什么合适的继承人,只能先观察盛砚的成长情况,等到临终之时再决定立储之事。
他或许无法看到盛砚长大,可他自己就是童年登基的。
尽量培养出优秀的皇室子弟,哪怕会有内斗的风险,总比将来让外人篡夺皇权要好得多。
建安帝继续说道:“他的未来如何,在他,在你。”
也在我。
“朕既然把他交给你,无论是打还是罚,朕绝不干涉。”
陆存:“微臣必当尽心竭力。”
建安帝满意一笑,他走上前,拍了拍陆存的肩。
“予之,朕对你、对砚儿都是寄予厚望。反击匈奴一事,你处理得极为出色,当机立断,朝臣们连日来都在称赞你。”
“朕从来把你视作子侄,你做的好,朕的脸上也有光,想必接下来二十年匈奴都不敢再卷土重来。”
陆存谦和道:“陛下过誉了,微臣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都是秦将军他们的功劳。”
建安帝哈哈一笑,“那老秦,单是夸你的奏折就给朕连上了三封,朕和他君臣这么多年,现在才知道他有这等文采。”
“各位将军的封赏已经定好了,本应该第一个封赏你,但是文官向来不赐爵位,朕担心你会在朝堂上被排挤,所以……”
陆存立刻表明自己的态度:“谢陛下关怀,微臣确实不想要什么爵位。”
他要爵位做什么,他要的是权力。
皇帝担心的才不是他被排挤,而是害怕他他与武官之间形成过密的联系。
常言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纯粹的文人没有军事力量和组织才能很难做成大事。
但如果一个人身居文职高位,同时又与掌兵的武官有着密切的往来,这种局面足以让皇帝夜不能寐。
如此一想,陆存就明白建安帝为何把他搁置起来了。
他主动提到方信花:“臣自任职以来,屡蒙圣上厚爱。斗胆请问陛下,方将军获得了何种封赏?”
“你这位表弟勇猛异常,匈奴共有十将军,其中六位皆被他斩杀,朕封他为平远侯,掌五万兵马。”
建安帝语气温和,眼神却冷淡了下来。
“若非秦大将军刚晋升为镇北公,他可谓是风头无两啊。”
他不想封,但实在是没有办法,五万已经是他尽力压制的结果了。
这位方将军的神勇之名已传遍天下,总不能让将士们寒心、百姓们不满吧。
建安帝当时看到战报的时候,简直难以置信,这是人所能达到的杀敌效率吗?
造假都不敢这么离谱。
非凡的武力、非凡的体魄、非凡的凝聚力,他几乎是以一种横空出世的姿态闻名于世。
这样一个人,仿佛是上天选中的英主,让建安帝不得不提防。
陆存面色古怪,略带犹豫地说道:“陛下,他不是我表弟,而是……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