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色灰旧的黑色广袖随意地搭在床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反按在床上，隐约能看出些形状。
魏无羡半仰着脑袋，另一只手覆住上半张脸。
他跌坐在床上，呆呆愣愣。
说不出的奇异哀艳。
仔细想想，却明白这人身上的其实是种大厦将倾的破碎感。
苍白颓然和旺盛生命力居然可以糅合在一起。
鼎沸又沉寂。
魏无羡妥协，近乎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他往兰陵金氏赶。
至少，也要收回温氏姐弟的骨灰吧。
与此同时。
阿长单手提溜着阿苑御剑回到云深不知处。
姑苏蓝氏弟子的待遇很好，对自家门生的信任是在整个修真界论第二，没有家族敢论第一的程度。
门口的结界对每个成年的蓝氏子弟都是不设防的。
阿长熟门熟路地往苏涉的住处去。
没人。
她顺手将阿苑扔到苏涉床上。
苏涉继承了好朋友阿长爱软床的良好品质，他在床上塞了好几层厚厚的软褥子，并听信阿长“杀菌”的胡话，勤劳地隔几天就晾晒，使其更加舒适弹软。
晒被规律严谨。
堪称修真界的豌豆公主。
阿苑小身子在他养爹被子上颤了颤，两团脸蛋肉跟着哆嗦，他乐的眉眼弯弯，滋出一口小白牙。
阿长沉默。
小孩子最会感知大人的情绪，阿苑抱着怀里的布偶懂事地坐在床上，因为开心滋着的那口整齐的小白牙也被主人乖顺的收起来。
他小小年纪或许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记事起就四处逃窜的人生让阿苑有了副不给人添麻烦的自觉。
更别提对自己很好的阿长姐姐。
屋内寂然。
阿苑手里揪着布偶疑惑地看向阿长。
阿长粉唇抿成道平直的线，眼眶透着点红，垂在身旁的手掌来回张合。
……
直到拽下额上的素白抹额。
自通过姑苏蓝氏入门考核后戴了十二年的弟子抹额。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
仿佛不使劲这抹额摘不下来一样。
阿长眉眼低垂，将抹额一头缠在阿苑手上，另一头缠在刻满了奇怪划痕的床头。
那是小阿长与小苏涉携手完成的骄傲画作。
抹额在蓝家是有定数的，意义深重，是十分私人且珍贵的事物。
苏涉肯定能意会到其中含义的。
也会照顾好阿苑。
……
不夜天殿内，苏涉混在师兄弟堆里遏制住想打喷嚏的冲动，手扶剑柄，沉稳可靠，全然没想到房里多了个心心念念的小崽。
她表情突然舒缓下来，与阿苑四目相对:“阿苑，姐姐要出去一趟，你在这等着苏涉叔叔好不好?”
阿苑不信这个，好多长辈都与他说过这样类似的话。
于是他摇头，嚎啕大哭。
“呜呜呜阿长姐姐，别丢下阿苑，别丢下阿苑……”
他平日里跟着阿长，再怎么不吃饭，脸上的肥膘在世人眼里也证明是个成熟的胖崽崽了。
阿苑哭得将被子拍的噗噗响，一腔爱意全发泄在他养爹的爱被上了。
阿长将他关在苏涉屋里，趁便在门上贴了张从魏无羡那顺的隔音符，她背对着房门深吸了一口气。
再抬头。
天光乍亮，长春还春。
我与我周旋许久。
而今尘尽光生，照破青山万朵。
阿长面上含笑，脚步轻快，雀跃地好像要去赴一场盛大的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