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贵人的珍不是封号,是她名字有个珍,所以大家都称呼她为珍贵人。
她曾是纯孝皇后,也就是裴珺瑾母后身旁的大宫女。
她本该在合适的年纪,被纯孝皇后嫁出宫去。
然而事实时,她在正好的年华里,死在冷宫,无人问津。
事情有些久远,裴珺瑾几乎都要想不起他母后和珍贵人的脸了,但他永远记得碰见裴如珩那天的事。
他是闻到了臭味,跟着臭味寻过去的。
直到他推开那扇常年未曾打开的门,看见骨瘦如柴,单薄如纸的裴如珩坐在发臭的尸体旁时,他才明白,便是光鲜亮丽如皇宫这样的地方,也藏着阳光照不着的阴暗之物。
裴珺瑾如今想起那画面,都觉背脊发凉。
他曾问裴如珩为何要坐在尸体旁边。
年仅五岁的裴如珩头埋在臂弯,语调轻飘飘地说:“没什么,只是想看看究竟是我先饿死,还是她先腐烂成泥。”
这话给裴珺瑾的震撼程度,无异于裴如珩突然开口,说他要娶国公府的三姑娘。
以至于后来裴珺瑾告诉他父皇,将裴如珩从冷宫接去东宫,与他同吃同住那段时日,裴如珩几乎是吃不下任何东西,吃什么吐什么就算了,便是闻到食物的味道都会吐。
每日只能靠各种药物和白水吊着性命。
神奇的是,有一年宫宴,他在乾清宫陪他父皇,等宴席结束,他一回东宫就听伺候裴如珩的嬷嬷说他吃东西了。
也是自那以后,裴如珩病情才渐渐好转,好歹是不会在闻到食物的味道就想吐了。
事后裴珺瑾曾问过裴如珩,那天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忽然间就能吃下东西了。
裴如珩却是缄口不言,只说想开了。
“你不晓得,是朕欠你父王的。”裴珺瑾嘴角带着笑意,却怎么看怎么苦涩,“若是……算了不同你说这个,听了难受。”
“阿昱,朕留下你,是有一事要你去帮朕做。”
“若成,燕王府太平无事,若败……”
裴珺瑾没往下说,裴昱却已经明白了裴如珩的意思:“若能替皇伯伯分忧,侄儿愿意一试。”
“好!”裴珺瑾一把握紧了他的手,“大理寺你不必再去了,朕要你去别的地方,并且你只有半年的时间,敢去吗?”
裴昱心中咯噔一声,看着裴珺瑾一时没说话。
半年……
这或许不是裴珺瑾不愿给他更长的时间,而是他或许只能撑半年……
裴昱默了片刻,一撩衣袖作揖:“臣领旨!”
裴昱离去时,正好下了雨。
雾雨朦胧,湿了行人发梢,山峦被雨洗过,如仙境一般一尘不染,山岚围在半山腰,是群山新作的衣裙。
裴珺瑾身旁的小太监撑着伞将裴昱送至宫门处了,他才想起自己是骑马来的。
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就见不远处停着辆马车,江潮撑着伞等在一旁,另有一人带着衡阳趴在车辕上等他。
衡阳先看见他,她先是呆了片刻,随即不顾阻拦地跳下马车,就直奔他而来。
裴昱还以为她要扑向自己,忙将身子一蹲,正摆出要接住衡阳的姿势,衡阳却忽然停下脚步,围着他转了一圈。
然后乖乖躲到了江潮撑着的伞下。
裴昱:“……”
这一刻,他觉着自己像个被猴子围观的傻子。
他掸了掸衣摆,正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就听有人道:“我就说四皇叔瞎操心,你不过是进个宫而已,还能突然发癫弑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