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珺瑾活不久,这其实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但谁都不敢说不出来。
他自己心中也有数,但在那层窗户纸没有被捅破之前,他也选择缄口不言。
裴昱却是第一次面对。
他搀扶着裴珺瑾,手有些发抖,语调之中也带了些不稳定:“我父王……父王知道吗?”
“大约……是知道的。”裴珺瑾倒没有多大反应,也是习以为常一般。
他拍拍裴昱的手,在一旁坐下,还反过来安慰道:“你自幼就在宫中长大,皇伯伯是什么身体你还不知道的?”
裴昱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从前裴如珩要照顾衡阳,总分不出多余的心来管他,放他自由生长,他仗着自己一出生就是燕王府的世子,多少有些肆无忌惮。
七八岁时裴珺瑾认为这般下去总不是办法,分明自己身体不好,却还把他们几个小孩儿一同接到东宫去教养。
裴珺瑾因身体的缘故,哪怕娶了太子妃,也因身体不好,而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那时,他大约是把他们当自己的孩子在养的。
便是裴昱自己也时常感叹,当初若不是裴珺瑾,他这会子只怕还不如贺承安的。
他很感激裴珺瑾,眼下看他这般,比知道裴如珩要死了还要难受。
“别难过,”裴珺瑾笑了起来,分明脸色一片惨白,笑容却似冬日的暖阳,暖暖的,“皇伯伯也不是立马就要走了,还能陪你们一阵呢。”
他这样一说,裴昱却是越发难受起了,鼻腔更是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到底还是个小孩儿,哪怕去大理寺已有大半年了,也还未成长到如他父亲那般百毒不侵,刀枪不入的脸皮来,但凡有点情绪都不能够好好藏起来,多多少少都会露一点在脸上。
裴昱扭开头,遮住了通红的双眼。
一旁皇后终于平复好了情绪,她从侍女手里接过手帕塞给裴昱,又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与裴珺瑾玩笑道:
“皇上您也是,好好地提起这些事做什么,平白惹臣妾和阿昱伤心。”
裴珺瑾侧目看着她,眼神比瞧裴昱时还要温柔:“那……朕给皇后赔个不是。”
皇后听罢,摇了摇头,含笑道:“您若要给臣妾赔不是,只是嘴上说说可不够的。”
说罢,她便告辞走了,独留皇帝与裴昱说话。
裴珺瑾并未再留她,只对裴昱招招手。
裴昱上前,扶着他一面往内室去,一面听他道:“说起来,你算是朕带大的,你父王也是。”
“那年朕十岁,你父王五岁,”裴珺瑾不知是回忆起了以前,还是因为病了声音拖得很长,“朕在冷宫碰见他,他坐在珍贵人尸体旁,对已经发烂发臭的尸体,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是裴珺瑾不愿提的过去,也是裴如珩刻意遗忘的事。
他俩很有默契,对此绝口不提。
故而这段往事,就鲜少有人知道。
裴昱几乎是第一次听裴珺瑾提起。
他满脸疑惑:“侄儿记得珍贵人是父王……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