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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林喝到微微醉时,范禹说道要去灵堂与妻子喝一杯,让范林早些回房休息。范林回房坐了一盏茶的时间,想到父亲方才已有醉意,担心醉倒在灵堂中,便忍不住想去灵堂看一看父亲。
范禹没有醉倒,他依然在不停地喝着酒,也不停地说着话,他几乎是悲哭一声,再说一句话。范禹似已真的醉了,他不停对着岳父岳母的灵位道歉,面向他夫人的灵位时,他似乎悲愤难当,居然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他只是不停地喝着酒,说着自己的罪孽。
原来当年他被逐出阙城后,立誓要扬眉吐气地回去,他四处求学,学到多位医道名家之长,又自学经商,倒卖药材。皇天虽不负有心人,却也难改变一个人的人心。当年林掌柜对范禹的羞辱深深刻在他的心里,他决心要以一个更光辉的形象回到阙城,于是阙城就发生了当年那场灾病。范禹终于成功了,他终于以一个伟大的身份回到了阙城,但他也付出了家人的生命——一切皆是因为一个人的虚荣心与自卑。
他失声痛哭,若不是因为他,恐怕林家三人并不会早早过世。
门外的范林瞠目结舌,他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父亲,范禹那光辉伟岸的形象已在他心中崩塌殆尽。他冲进灵堂,厉声呵责他本来最敬爱的父亲,父子的关系也当场决裂。
事情败露,范禹羞愧难当,当场服毒自尽。这一刻,范林已再流不出一滴眼泪,这个完美的家已只剩下他一个人,一个偌大的范府也只是飘荡着无尽的寒冷与空虚。
范林离开了家,终日流连于青楼与酒楼,若是银子用尽,他便露宿街头。他不愿再回家,范府已不是他的家,那里没有他的家人,有的只是悲痛的回忆。
成日流浪在外,范林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他不再是那个才高八斗的才子,也不再是那个范府的医道骄子,他昔日的好友一一离他而去,他上门想要借一点酒钱时,换得的只是昔日好友的无情嘲讽。
在一个雪夜,范林冻倒在路旁,他自嘲上天终于要终于要结束他悲惨的一生了。就在他已忍不住要合上眼时,他感到嘴里被塞入了一块热物。他又重新睁开了眼,两个与他差不多脏的乞丐蹲在他面前,手里还拿着一大块狗肉,范林这才嚼出了口中的狗肉味儿。
“你是范公子。”其中一个年长一些的乞丐说道。
范林如一只中了箭的鹿,转身就想逃走,但他此时实在太虚弱了,只是转个身的力已让他摔倒在地。
“你认错了人。”他答道。
那年长乞丐道:“我不会认错的,有一次我在翡翠居门口乞讨,范公子不仅给了我银子,还请了我一大碗红烧肉与一壶酒。”
范林喃喃道:“范公子……他已经死了。”
另一个乞丐道:“我们也听闻了范公子家中父母过世的消息,还请范公子节哀顺变。”
范林苦笑道:“节哀顺变?哈哈,哈哈哈……”他居然笑了出来,他不停地笑着,笑得连脸也扭曲起来。
那年长乞丐说道:“范公子,你我本是云泥之别,我是毫无说教你的资格,你今时虽家逢悲事,但且不可就此轻生,一蹶不振。”
范林冷笑道:“悲事?你们没有我的经历,你们又懂什么!”
那年长乞丐道:“我们是不知范公子的苦衷,但范公子又怎知他人的疾苦?不瞒范公子,我是十二年前那场灾病的受害人,范员外虽治好了我的病,但时至今日我这老弱病体也时日无多了。可笑的是我并没有银钱去看大夫……或许我明天就会死,但至少我会努力活过今天。”他又指着另一个乞丐道:“小何少时老家闹了旱灾,四处易子而食,他的亲生父母先是将他的妹妹换了出去,之后又想将小何也拿去换,小何逃出老家,一路颠沛流离,流落到阙城乞讨,难道他的经历不比我更凄凉么?”
范林怔住,感到胸中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说不出一句话。
那年长的乞丐又道:“即便是一条狗,一只耗子也知道挣扎求生,范公子生而为人,又岂可轻易自寻短见?”
范林怅然道:“你……说的是……我这二十多年过的一帆风顺,居然吃不住任何打击……这天下实在有太多与我一般的苦命人每日都在努力活着。”
那老乞丐将手里剩下的全部狗肉塞在范林手上,说道:“范公子与我有一饭之恩,若范公子不嫌弃我们的肉脏,可暖身饱腹。”
这些日子来,范林第一次感到饥肠辘辘,他大口地咬着这沾着黄土与雪粒的狗肉,他发现这竟是他出生至今吃过最美味的佳肴——这肉里,他吃到了世态的炎凉,尝到了人情的冷暖。
范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下了泪水,他本以为他的泪水早已流干了。
范府的大门再也没有打开过,范林也在阙城失去了踪迹。有人说范林是醉酒后失足跌入河中身亡,也有人说他是赊了某家酒馆的账后被小二失手打死,但终究没有一个真正的说法。
神采飞扬的范公子虽然失踪了,但阙城却在某一天多了一个名叫范二花子的乞丐。没有人知道这个范二花子是从哪里来的,只知道他又黑又脏,每天都和一群路边的乞丐傻乐乐地玩闹着。没有人知道范二花子每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