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范府是阙城中名声显赫的大宅。因为范府的主人范禹是阙城有名的神医,曾被城主称为“阙城安济全”。
范禹长袖善舞,既是当世有数的名医,也是精通生财的商人。范禹与其结发之妻林氏的故事也是阙城的一段佳话。传闻范禹少时只不过是一个寒窗苦读的穷酸书生,平日里在医药铺打杂维持生计,但偏偏这么一个穷书生博得了一位千金小姐的垂青,而这位千金正是范禹打杂的药铺掌柜林掌柜之女。
林掌柜得知女儿与药铺伙计日久生情之后,盛怒下赶走范禹。
林掌柜毕竟年岁已高,再没有年轻人才有的激情。他小瞧了范禹的恒心,也小瞧了女儿的痴心,在林掌柜不知情的时候,范禹与林家千金早已私下定了终身。
林掌柜自然怒不可遏,他下令将女儿永锁闺房之内,又令家丁乱棍将范禹打出了阙城。
没有人会在意林掌柜的药铺内的一个小厮,但林家千金却由此日渐消瘦,她失去了爱人,他们的孩子也失去了父亲——在范禹离开两个月后,她发现自己居然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这个生命的出现给了林家千金生存下去的勇气,也暂且打消了林掌柜急将女儿嫁出的打算。
林家千金怀胎十月之后,这个生命终于来到这个世上,是个男孩儿。林家千金以性命相逼,忤逆父母之命,将亲子命名为范林。
亲生女儿未婚先孕,这本是林掌柜引以为耻之事,但当他真的听到自己的亲外孙那响亮的啼哭声时,发现他也并不是那么羞耻于此事;当他见到外孙可爱秀气的模样与女儿脸上挂着幸福的泪滴时,他还有一些后悔——或许获得幸福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只是自己当初的势利令这个家已不再完整。
林掌柜有托人去打听范禹的下落,但当年被他赶出阙城的穷酸秀才似已真的消失在世间。
范林生在一个算得上富裕的家庭,自小聪明伶俐,在学堂里是最得先生看好的学生,在家里有长辈的疼爱,童年自然是无忧无虑,但总有一件事令年幼的他十分不解,每当他问及他生父是谁时,母亲总是低头垂泪,外公则叹息不止。
范林十岁时,阙城爆发了一场怪病,此病状如下:得病者四肢无力、肝脏疾速衰竭、双目布满血丝。
此疾迅速蔓延,阙城过半的百姓都深受其害。林掌柜在阙城也算得上颇有名气的大夫,可他对此疾病也束手无策,因为他自己与他的夫人以及林家千金也染上此病。
短短数月间,阙城染病身亡者已近百人。就在此时,一个已离开阙城十年之久的人重新回到了此地——林掌柜打探多年而不知踪影的范禹又回到了阙城。
范禹已变了,他不再是那个耿直的穷酸秀才,如今的他长袖善舞,已是一个家财万贯的商人;他也不再是那个懵懂的药铺小厮,如今的他访遍名师,已是一个妙手回春的神医。
范禹只有一样没有变,他对林家千金的爱恋之情并没有被这十年的岁月所风干。范禹回到阙城得知了城中危机后,他即刻对症开药,仅用月余时间便医好了阙城所有患病的百姓。
林掌柜终于接受了范禹,当他说出这些年来的悔恨时,范禹只是笑说往事如烟,当年林掌柜的苛刻反而成就了今日的他;林家千金终于与情郎再次相会,言语并不如他们眼中的泪水能表达他们这些年来的相思;范林也终于见到了他的生父,他不再是一个没有爹的孩子,他的爹是拯救了阙城的英雄,是令他引以为豪的父亲。
如今的范禹再不是昔日的小厮,他在阙城建了一所大宅,名为“范府”,一边行商一边行医。
范林正式随父亲开始学医,他的悟性很高,进步之快令范禹感到惊讶;父子二人亦同样热爱钻研医术,时常因讨论药理而废寝忘食——他们似已认识了许久,那空白的十年仿佛从来不存在过。
这一家的圆满的幸福虽然晚来了十年,但终究还是来了。最幸福的莫过于范林,他在家中万事兴和,有着疼爱他的长辈与名声显赫的父亲;在外他学业有成,又结识不少与他一样的权富子弟,时常同到翡翠居把酒高歌,讨论诗词。
范林由衷地感到幸福,也由衷地感谢父亲——他知道自己今日所获得的一切幸福皆是由父亲而来。
当年的那场灾病虽被范禹破解,但得过此病之人都落下了后遗症,他们已衰竭的肝脏再难好转。范林十八岁时,林掌柜与其夫人先后离世,皆是由此后遗症所致,而世事无常难料,在他二十二岁时,林家千金也病逝西去。
范禹范林二人痛不欲生,本是完美的一个家就此只剩下父子两人整日里魂不守舍——人情的温暖似乎永远敌不过天道的无情。
直到有一天,范林发现范禹的一头黑发已白了一半,他忽然明白他引以为豪的父亲已老了,也累了——他决定振作自己,他若继续沉浸于悲痛,他便会失去他最后的亲人。
当晚,范林开了一坛好酒,与范禹久违地父子对饮。他们不停地喝着酒,也不停地说着话,范林一会儿说到幼时在学堂的趣闻,一会儿又笑说哪几位富家好友的妹子相中了自己,范禹也笑谈自己当年与妻子的相识与花前月下——范林发现父亲额头上的皱纹似乎微微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