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处,昀汐终于抬起眼,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很好。”他站起身来,眼中闪过一道热切兴奋的光芒,“现在——随我去东城门吧。好戏就快开演了。”
叶七笑着拱手行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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昀汐走上月华城东门城楼时,杨羯刚刚开始与龙京一的唇枪舌剑。
陶翡站在杨羯身后,正密切关注杨羯言行,此刻听到身后脚步声响,警醒回首一望,见是昀汐,才稍稍放下心来,迎上前来低声道:“你可来了。怎么这么慢?”
昀汐亦低声回道:“刚刚安置好神照熙,所以来迟了些。”
“安置神照熙?”陶翡皱眉疑惑道,“杨羯说他已经将神照熙软禁于后宫之中,怎么你又耽搁如此?”
昀汐轻轻一笑:“杨使者与你说他取了神照熙金印没有?”
陶翡一咬薄唇:“……没有。”说着,她眼神不由得向侧一瞟,正落在杨羯背影之上。
昀汐道:“你也不必多虑,想来这金印甚为重要,为了不走漏风声,所以杨使者才秘而不宣。杨使者一向心思缜密,恐怕是防着神照熙不配合后期招安,所以干脆直接搜来金印以备不时之需。可惜当时他走的急,未能多作善后。我受了些伤,包扎之后顺便在后宫中多盘桓了一阵,想看看还有什么其他信物可供咱们使用,以免有所遗漏。”
陶翡顿了一顿,不知想道什么,只皱眉道:“那有什么发现?”
昀汐摇头:“我逼问过几人,除去金印,便无其他信物可代表神家了。”
陶翡冷哼一声:“那是自然了。凌月王朝百姓都知道,神家金印可代王权……”
昀汐恍然一笑:“原来如此。”他不再说话,仿佛也懒得关注这个问题,只立在城墙一角处向城下望去。
陶翡低头想了一想,转身便往杨羯身后走去。
一排摆夷士兵自城楼中上来,人均手持铁盾,组成了一道人墙挡住了昀汐的身影。
浓浓夜色中,城楼上的火光被铁盾映着,交错闪耀在汗气蒸腾的热浪气息之间,形成了一只无形的万花筒,隐蔽着昀汐冷峻审视的目光。在这五光十色层叠的缝隙中,昀汐如同一只正在等待捕食机会的猎豹,静静的潜伏在阴影之中,将城上城下所有变化尽数纳入眼中,计于心底。
他看到杨羯愤怒的与龙京一城上言语对峙,针锋相对。
他看到陶翡佯装关心的为杨羯披上了战甲,暗中却将杨羯腰间的荷包纳在手中。
他看到不远处树林里埋伏的玉明轩,探身出林一箭射向城上的杨羯,然后装作龙京一一党,带着一群体格高壮的蒙面士兵冲向城下。
他看到杨羯激怒不已,在陶翡言语挑拨中开城迎战。
他看到陶翡从荷包中取出金印,刚刚笑得像一朵风中盛开的花,转瞬就被他埋伏在侧的铁盾兵一拥而上扑倒在地,金印从她手中甩落,滑到自己脚下。
他俯身捡起金印,手指一拨,金印仿佛活了一般在他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旋转跳跃,最终被他稳稳的握在手中。
他接过部下递上的镶着金边的矫诏,在金印上哈了哈气,重重的在矫诏末尾“神照熙”的签名上按上一印朱红。黄色的锦缎衬着雪一般的内纸上,“禅位于萧昀汐”的字眼还散着新鲜的墨香。
在他身后,陶翡疯狂的骂着,仿佛要把心中所有咒怨的词语全部用尽。
昀汐却仿佛充耳不闻,只拿着这矫诏,轻轻一笑,笑容中带着七分满意,三分无奈。
在斩杀杨羯、玉明轩、陶翡之后,昀汐凭借这张矫诏,迅速获得了月华城的控制权。虽然龙京一带着大军远遁,仍不失为一个威胁。但昀汐心中非常清楚,没有神照熙的授权,他龙京一再有权威,也不过是草寇而已。
交手时,龙京一那勇猛一刀虽未直接击中他的肉身,却也刚猛到震裂了他腰畔的伤口。而小叶子和杨一钊慷慨赴死的一幕,更狠狠的撕开了他心头最坚硬的那一道防线,令他头痛欲裂。
大战之后,他捂着腰率领部将退回城中。刚刚关上城门,他再也忍耐不住自己压抑的情绪,一人策马狂奔着回到正殿,喝退左右,一头扎在金座之中,任纠结难忍的泪水自眼中无声的疯狂坠落。
他何尝不想站在心爱之人旁边,为她坦诚,为她周全,为她慷慨赴死?
可他不能做!
他何尝不知碧灵为何物,何尝不信杨一钊所经历的遭遇全是真的?
可他不能信!
如果他做了,信了,他就无法走下去,无法带着忠臣良将打回昭胤故土,无法解放他本该享受和平的臣民,无法为那些为民而死的英雄伸张正义!
他如何能不嫉妒杨一钊呢?杨一钊拥有他想要的幸福,只属于平凡人的幸福。
可他既然已经选择不平凡的路,便要割舍这些平凡。
他以为三年前自己已经快刀斩乱麻慷慨断情。可没想到,这割舍的痛苦历经三年仍在持续,历久弥新。
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他向着杨一钊刺出那本该是定论绝命的一枪之时,还是在情不自禁间,避开了小叶子身上所有的要害。
这算不算是他的一种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