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旎欢若是能知道谢家小娘子们对谢云霁的讨论,定是要举双手赞成的。
谢云霁在她眼里可不止如此,是皎若明月、温和洁净的完人。
起初让她不敢靠近,她这样的人如何能将高悬的明月私有呢?
但日积月累的,她起了贪念。
宋旎欢还不知道这几日谢云霁在为族学里添设女子学堂而努力,那日一早被通知要去松间明月堂读书时,她还一愣。
松间明月堂是谢氏族学所在。
谢家小娘子们跨进左右都悬挂了垂帘的堂屋时,就看见迎面而来的一个妙龄少女。
眉眼如画,艳丽曼妙,那日下了雨,在朦胧的细雨中,她犹如山间精怪,又如聊斋中走出的艳丽女鬼。
然而她一笑,便有了人气,是跳脱稚气的,天真妩媚。
宋旎欢见了她们,垂首行礼,心中猜到来学堂的肯定不止她一人。
谢浅浅在人群后面,回了礼后无不欢欣地过来牵起她的手,“姐姐也来了,快过来,同我一起坐吧。”
二人都对对方印象极好,豆蔻少女见了面没一会儿就热络了起来,悄声咬耳朵说着什么体己话。
谢七娘见宋旎欢样貌不俗,见她们又行了礼,便猜到了她的身份。
前些日子匆匆见过一面,那时刚逢地动大家都惊惧难安,并未细细打量,今日一见,真是个难得的美人,单说样貌,是配得起谢云霁的。
不一会儿,魏莲华过来了,还是那般雍容模样,只是太过沉稳华贵的衣裙与她年轻的脸有种奇异的不和谐。
她照常客套闲话了一番,便坐在一旁高位上喝起茶来。
随着年纪愈长,魏莲华便愈发地不爱与这些年轻小姑娘在一起。
她们想干什么她怎能不知道?
可她们年轻又未嫁,花儿一般的娇艳又自由。
实在是令人厌烦。
甚至还要被绑来坐镇,以证谢云霁与这些女子谨守分寸极其清白。
虽然心中暗暗腹诽着,表面上却还是与这些谢氏旁支的女孩子们你来我往地客套着。
这些女孩子们也十分喜欢这位继室夫人,她年轻好说话,不像之前的夫人那样拘谨无趣,与她在一起十分自在。
“大公子的学问教你们,真是浪费了。”魏莲华掩口笑道,一番话说的半真半假。
谢九娘也不生气,知道这位魏夫人爱说笑,便接话道:“我们命好呗!要是让那个什么郡主知道了,鼻子都得气歪了。”
“咳咳!”魏莲华压低嗓子咳嗽了几声,嗔怪的目光扫到九娘身上。
魏莲华身份是谢家的长辈,得规范这些谢氏小女郎的言行,“这等话要被有心之人听了去,你可就大祸临头了。”
七娘忙去捂九娘的嘴,却也是带着优越感道:“谁让我们是表哥的族妹呢,这种殊荣,任谁都求不来的。”
是啊,魏莲华无不庆幸地想,她与她们,都是他的族亲,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不比那至亲至疏夫妻要更妥帖?
说到夫妻,魏莲华的目光落在一旁拘谨的宋旎欢身上。
她实在没想到,谢云霁要为族妹们讲学,竟会是为了这个女子?
将这女子放在众女子里面,便不那么显眼了。
真是用心啊。
可她不敢再妒了,回想起谢云霁冷静森然的目光,魏莲华只觉背后发凉,汗涔涔的。
*
竹帘底的穗禾哒哒地扣着锃亮的木地板,夹杂着仲夏时节蓬蓬的热气,让人无端的烦闷。
谢云霁口中念完最后一个字,合上书卷,侧目看宋旎欢。
她好像很擅长低头,露出的一截脖颈细腻洁白,如同无瑕的羊脂玉,偏偏低着头时有种不可言说的风情。
再往上看,美人蹙着眉,如画的眉眼中似是有万千愁绪。
谢云霁的眉心拢起来,眼中有冷淡的薄怒,她到底在忧愁什么?
明眼人都知他将谢氏闺中女子聚集起来讲学是为了她,她却不知么?
还是他讲的不够好?
谢云霁不禁思量,是否自己挑选的的这些名人传学和诗文对女子来说过于枯燥乏味?
他自诩不是不懂变通之人,知道对女子的教导与男子全然不同,不需学习什么忧国恤民的治世之道,特意挑选了适宜女子学习的一些书卷……
他知道宋旎欢年少家变,没有机会受诗词翰墨熏陶渐染乃是遗憾。
为了弥补这遗憾,他先是找魏夫人教授她大家妇该懂的宅中之事,又想办法将谢氏女子们拉来一起与她伴读,现在瞧着她心不在焉的模样,原是不领情的?
谢云霁面上看不出旁的情绪,一如既往地温和,说了些表面上的客气话,今日的课业就算完成了。
小娘子们恭谦地拜别大公子,三两结伴离去,叽叽喳喳地好不热闹。
宋旎欢走在最后面,与谢浅浅耳语了几句,二人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没走几步她忽然回过头来莞尔一笑,“子澈哥哥,我和浅浅想出府逛逛。”
谢云霁一怔,她在笑,他却笑不出来,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成了一个极其小气的人,小气到她的目光不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