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起,漪澜疲倦起身。冰绡伺候她对镜梳洗,尺素、焰绮相继进来,各个脸上饱含笑意。
“这是如何了?看把你们笑得得意。”冰绡回身看一眼她们问。
“昨夜九姨太院里可有一出好戏呢。”尺素忍不住说。
焰绮也不肯落后地争抢着说:“听说九姨太昨夜被大太太一顿辱打,被婆子们扶回房中后,她又哭又闹的要自尽寻死。可是她哭闹一阵子,白绫系去房梁,人也站去凳子上,自己声嘶力竭大喊了十余遍‘让我去死!’到头来是老爷也不肯来,五姨太也不肯去,自唱自演一番无人搭理。她闹了半夜,自觉无趣,这才不哭了。今儿一早,院门深闭的,乖乖的不敢出来了。”
于是众人都不禁掩口去笑。漪澜却笑不出,反觉得悲凉。曹蒹葭这一枚棋子,五姨太用罢弃置一旁,老爷更是乐得看戏,这府里的女人,只有老爷有用的,和没用的。
但她又属于哪种?若有朝一日,她被大太太寻衅,致深可也是如此作壁上观般的乐得看戏?心底一阵寒意,直凉去指尖,她对了菱花镜望着自己那张略显苍白的面颊。
什
么青丝如黛、剪水双瞳,什么温颜如玉,翩若惊鸿,只是这如花美眷,都会同春光一道衰老,到头来,她如何能挽回他的心?
午膳时,女眷们齐聚花厅。漪澜赶至花厅外,恰在蔷薇架下遇到迎面而来的五姨太慧巧。慧巧一脸温笑的打量她,盈盈道:“妹妹今儿气色不错。”
漪澜兀自抚弄自己的面颊,侧头垂眸自嘲道:“或是胭脂抹多了几分,皆因昨夜不曾睡稳。”
慧巧慨叹一句:“是‘夜夜长留半被’还是‘冷雨幽窗不可听’?听说,昨儿大太太教训九妹妹,多亏澜儿你去求情呢。”
慧巧人未在场,昨日的事事无巨细都是知道的。漪澜淡然一笑道:“九妹妹虽是咎由自取,理应教训,但终究纤纤闺阁娇娃,受此鞭笞,也实属可怜。”
漪澜心里暗自揣度,五姨太怕是有意候她在此,对她说这些,意欲何为?慧巧长长一声慨叹道:“君心难测,风云易变,妹妹也不要得意得太早。终究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她说罢轻摇纨扇,一脸雍容华贵的笑,迤逦向花厅而去。
二人相继进入花厅给致深和大太太
请安,然后落座,彼此都是按兵不动。
致深的眸光深浅不定地打量漪澜片刻,沉吟不语。漪澜今日依旧是淡妆,素颜朝天,不过略嫌脸色暗,匀了一层薄薄的胭脂。
身上那袭浅珠白色缎衫,裙襟上是水墨幽兰,都备显清丽。她娴静地坐在一旁,听着大太太向老爷回禀着准备老王妃寿礼的事儿,说些什么,都不大入耳,只漪澜余光落在身旁那空落落的椅子上,泥金满绣牡丹花的湘绣垫子,与众不同精致的珐琅纯银餐具,那是致深特许曹蒹葭的,如今奢华犹在,人去座空。
待菜肴上桌,万嬷嬷伺候致深和大太太添菜,漪澜则静静地品着松茸鸽子汤,听着五姨太忽然轻笑一声道:“这些日都不曾见九爷。若说大太太那日提起为九爷速速觅一佳偶之事呀,慧巧还真是花了心思去物色呢。就是挑来选去,拿不定主意,不知九爷心仪何人呢?”
慧巧说罢,笑眼看向漪澜幽幽道:“我倒是去探过九爷的口风,他心仪的女子,当是何模样。”
众人的目光被慧巧的话题吸引,都笑了望她问:“九爷可如何说?”
漪澜的心一
凉,面颊笑意敛去,但迅然警示自己如行刀口,千万不得失态中了慧巧离间之计,让致深疑心了她去。九爷的婚事,如何又被慧巧摆来台面?莫不是慧巧深知漪澜同九爷的纠葛,想拿此事兴风作浪,还对付她?
慧巧悠悠巧笑,一双眼笑得弯弯的,咯咯一笑说:“九爷颇是风趣。他说,他自幼生在府里,所见所闻的女子甚少,也不过是府里的姐妹婶嫂们。若说起心仪的女子,也无法描画,总是若能寻个如澜儿妹妹这般,兰心蕙质,品貌出类拔萃的才女,才是他今生无憾。”
听慧巧提到“澜儿妹妹”四字,顿时如钢针狠狠扎入漪澜肉中,她周身一耸,心想,果然不出她所料。
慧巧叙叙道,“九爷还说呀,若是果然能按图索骥再寻个才女配他这才子,他当大礼谢我这大媒呢!”
一番话哄堂大笑,倒是七姨太咏芰在漪澜身边捅漪澜一下爽利地接慧巧的话道:“这还不易呀?八妹妹娘家可有无姐妹,或是姑表堂姨姐妹皆可,便说与九爷就是了。反是亲上加亲呢。”
漪澜心里暗骂五姨太慧巧的诡计多端,只她如何能让慧巧此刻
讨巧占了便宜害她去?
漪澜莞尔一笑对大太太道:“大姐姐可是听到了,五姐姐这是敷衍塞责呢。她分明是知道愚钝如澜儿的女子世上少有了,故意来搪塞。莫说澜儿家中再没有什么姐妹,便是有,岂有那身份福分给九爷做正房呀?拈量几斤几两,澜儿还是心中有数的。”
五姨太一怔,但面颊上依旧温仪如故,笑了侧身故作亲昵来拧漪澜细腻如凝脂的面颊道:“我只撕这张巧嘴,天下的便宜都被你捡尽了。”那举止不急不滞,恰到好处的搪塞过眼前她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