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澜疾步赶去求缺斋时,眼前的情景惊得她愕然在廊下不敢妄动。
月色下庭院中那株樟树下,曹蒹葭被绑在树上,赤裸着后背,那西洋裙被撕扯得凌乱不堪,两名悍妇挥舞着蘸水的麻绳狠狠地抽打她,已是一道道深深的檩子。苍白的月色洒在她身上,显得肌肤惨白,纵横的鞭痕遍体,她哭得声嘶力竭。
大太太立在廊子下,面色清冷,面无表情地望着挥舞麻绳行刑的婆子们,听着曹蒹葭杀猪般的哭喊声。
漪澜都不想她哭得如此的难听如此的难堪。
漪澜来到大太太身边,恭敬地轻服一礼道:“纵九妹妹年少无知不懂礼数需要教训,只是大姐姐也要保重身子才是。急怒伤身呀。”
大太太这才略略平息了些火气,打量漪澜问:“你如何来了?”
漪澜自然不敢说是致深派了来旺搬兵。她只谦恭道:“九妹妹的哭声,阖府都听得清楚,漪澜便来看看。”
“是不是我待姐妹太过歹毒了?”大太太悠悠地问,面露痛楚,挤出一抹哀怜神色。
漪澜谨慎小心答道:“家法如军令,不得触犯。若有犯者,一视同仁。若九妹妹不是明知故犯触及家法,大姐姐也不必如此。大姐姐为周府女主,替老爷掌管府里内务,自然步步艰难,一个疏忽都不能有的。姐
姐今日之举,更是为老爷分忧免后患呢。”
大太太听罢露出笑意,慨叹一声道:“到底还是你是个明白人,怕也只你懂我对老爷这份苦心了。”
大太太厌恶地瞟一眼绑在树上鬼哭狼嚎的曹蒹葭,吩咐一声:“放下她吧,让她回去闭门思过。”
曹蒹葭被松绑,左右两名嬷嬷架起她来到大太太跟前谢罪。
只是狼狈不堪她已不顾了羞耻,周身颤抖着满头是汗泪,可怜巴巴地抽搐了唇要开口,却哇的一声大哭失声。
乳娘慌得催促:“谢罪呀,快谢罪呀。”生怕她再吃眼前亏。
大太太摆手道:“看她这副狐媚子样就令人恶心,拖下去!”
漪澜静静地立在一旁,看着众人渐渐散去,看着二姨太扶着大太太离去时,含笑地深深望了漪澜一眼。
众人走远,只剩几名小厮在拾掇树下的一片狼藉,拾起曹蒹葭的西洋护胸对了月亮光照了问:“这是什么?”
漪澜羞得一阵脸红,却不便插话,转身要吩咐冰绡离去时,忽然耳边传来一幽沉的声音:“这下子你可是得意了?”
漪澜惊得一转身,却惊愕地发现竟然是致深立在她身后,他玩味地目光打量漪澜,微扬下颌有着几分倨傲,似是察觉这一切不过出自她的妙手遮天。
他何时立在这里的?漪澜不由心下一惊,微垂了头,屈膝道了声:“老爷万福。”一颗心却是忐忑不安。
静夜里,她二人对立,许久再没了话。
“巧儿的棋艺,到底是远不如你。难怪老佛爷对你赞不绝口,夸你棋艺堪敌国手了。”周致深打量漪澜,任是夸赞别人,口气中都仍带了那股高高在上的孤傲。
他的眸光锐利直视漪澜。
漪澜深知他的话意,却故作懵懂道:“巧姐姐岂是澜儿这点雕虫小技可能比的?巧姐姐在宫里要替老佛爷分忧打理万千的琐事,在府里又要帮大太太处理内务。岂是澜儿所能?”
漪澜莺声细语,周致深灼灼的眸光含笑上下望她,终于鼻中轻翕,轻哂道:“雕虫小技?知道便好。”
漪澜心下惶然。致深识破她的诡计?他必然是看破了,虽然她手段未必高明,但总是借力打力,折了曹蒹葭的风头;周致深他怒了?
倒也未必,曹蒹葭在他眼前不过是彩翼绚丽的一只飞蛾,翩跹眼前时固然可爱,自作聪明扑火焚身时,他不过也只剩一声慨叹而已。视之无关痛痒,轻若飞烬。
漪澜为曹蒹葭悲哀,却从致深眸光后那清冷犀利的一抹寒芒中看出一丝森冷。他,不该因此忌惮她吧?
她已不是昔日入府之初
那小鸟依人的小姨太谢漪澜,只是当初他怜她爱她,却因千万种无奈,并未能尽心呵护她。
如今,她成了周府的八姨太,渐渐也已是心机深沉,却再不复当初的清纯,手上竟然也染了鲜血,不管这血,是敌是友。
但漪澜深知,所有的男人都喜欢那种小鸟依人脑空无物,只靠他们丰满鹰翼下呵护的柔弱女子,已衬托他们的坚强高大。
而他们都忌惮那种心机深沉的枕边人,怕是厮杀征战在外打拼后,总想有一块无忧无虑安枕无忧的天地,不必枉费心神简单的女子才是他们的最爱。
五姨太因此而永失他的怜爱,而她,却不想步五姨太不智的后尘。若周府内没有这男人为她遮蔽风雨,再伶俐再顽强的小鸟儿也难在暴风骤雨中活命。
更何况,此刻同他对面,夜色撩动她一颗悸动不安的心,忽然间,漪澜好想在风雨后扑入他的宽阔的胸膛,投身在他的怀抱,还如当初一样,静静地依偎他,同他柔声细语的倾述衷肠。
可漪澜如今无法去靠近他,才在他眼前除去了曹蒹葭,她若此时对他投怀送抱是她的不智。
漪澜深抿了樱唇,眼前渐渐的升起一片朦胧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