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怀铄先是一惊,冥思苦想片刻道:“这诗,好耳熟,似是一句对联,在什么地方见过。似乎……是在宫里。”
“在宫里?”漪澜更是不解,眼前仿佛是烟云雾绕的谜局,错足越深便越觉得不可捉摸。但她相信三姨太临终前的那句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三姨太断然不会骗她。
宫里本是五姨太生长之地,三姨太告诉她宫中的一句诗,又是何意呢?
步出回廊,漪澜见到五姨太慧巧。慧巧关切地问:“老六她,还好吗?”
见漪澜魂不守舍般沉吟不语,慧巧叹气一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也是她的业报。固然咎由自取,却是惨了些。”
漪澜凝视她的眸子,幽幽地说:“听小厮们说,六姐姐是被数十余大汉吊在木桩上……她哭喊着老爷,不肯从,那些乱党就更是欺凌她足足一夜,生不如死。六姐姐流了很多血。”
漪澜在静静地试探慧巧的反应。人说乱党一事是金辉做鬼,不知为何漪澜总是要想到慧巧。
五姨太慧巧黯然用帕子掩了泪道:“这些乱党就是禽兽,哪里还有半分人心,只可惜了老六。娇花一样的人,却被一夜暴雨摧残。”她顿顿道,又补上几句:“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哎,万般皆
是命,半点不如人。老佛爷昔日便如此说。”
漪澜打量慧巧,点点头,忽而问:“我们姐妹各个遇险,狼狈不堪。独独姐姐丝毫未损,真是好福气。”
漪澜直直凝视慧巧的眸光,慧巧神色中掠过惊诧,旋即扶着面颊淡然一笑道:“出逃那阵子,说来也是我命好,绕了两圈竟然同爷在巷子里遇到,我慌了手脚,抓住了爷寸步不离的,仿佛溺水之人握住稻草不肯松手,就要同沉浮一般的。爷便只得带上了我,同护卫们杀出一条血路……我便随了爷侥幸回府了。”
慧巧潸然落下泪,“幸是老天庇佑,若是再晚个一步两步……只怕没有性命来见妹妹了……”
漪澜珠泪盈盈,慧巧神色戚戚,彼此泪眼相对,却是各怀心思,颇是心酸。
只是三姨太临终前的忠告又是什么意思?漪澜想,或是五姨太同三姨太平日不睦,或是误会,亦或是,慧巧姐姐并非她想像中的心胸豁达,毕竟是小女子。只是如今,府里的姐妹寥寥,便是劫难过后相依为命,她们还是相互扶植为好。
“我这里有些极品的长白山老参,鹿茸、虫草、当归,首乌,我也不通医术,只是这补品总是好的。我吩咐了丫鬟们送去你房间,老六那里,我就不去看她了。”慧巧殷
殷地说,“你是知道她拔尖好胜的性子的,如今见我平安无事,她却落魄如此,更是要羞恼不快了。”
慧巧执着漪澜的手,关切之情,尽在不言中。漪澜不觉后悔,是否错疑了她。慧巧在府里女眷中已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她何必遮掩什么呢?
致深急了去剿匪,临行前留给漪澜枕边他腰间的玉佩,那块古玉佩,据说是镇邪保身,颇得灵性。冰绡一看眉开眼笑道:“小姐,可见姑爷心里只有小姐的。”
漪澜揉弄着玉佩,惊魂过后,有了淡淡的安心。
致深出门,她担忧六姨太的伤势病情。她总不许人靠近为她疗伤,身上伤口的浓臭已渐渐扑鼻。
漪澜急中生智,吩咐冰绡取来一根红线,系在她的脉搏上,牵去帐子外,薛老郎中便可以为她诊脉。
待郎中去后,漪澜来到玉珑身边,轻轻为她梳拢头发宽慰说:“衣衫沾染了泥垢,浆洗后便又是簇新的;身子脏了,洗洗就干净了。爷出门时还嘱咐你,莫去多想,好生养病。”
玉珑抬眼望她,眸光里将信将疑。
漪澜鼓励地对她点点头一笑说:“爷去城外剿匪替你报仇,你洗净身子,梳洗打扮一番,待他们归来,看到你也是笑逐颜开的放心
呀。”
漪澜端详玉珑那娇俏的小脸,虽然如今失了血色憔悴苍白,但掩不住那天生丽质。
她颇是平静,静静坐着,不置可否。
五姨太慧巧喊漪澜去前堂料理三姨太的丧事,漪澜握紧玉珑的手宽慰片刻离去。
待漪澜转回幽兰馆时,帘栊内,那绣帐锦衾的雕花床上却不见了六姨太的身影。
漪澜惊得问丫鬟:“六姨太人在哪里?”
小丫鬟翡翠一笑挑帘子因她入内说:“我们奶奶今儿神情大好呢,一早起来用八奶奶拿来的药漉了渣滓泡澡洗了身子,起来就在梳妆台前梳妆打扮呢,还吩咐回房取来几身艳丽的衣裳。”
“哦?”漪澜一阵欣喜,她总算是走出那份执念了。
漪澜撩帘而入,却看到梳妆台旁静静坐着的她。窗外阳光明媚,天气晴好。晨曦熹微在她面颊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她姣好的粉颊扑了淡淡胭脂,遮盖了苍凉。
双丫髻,杏子红单衫,粉腮凤眼,齐齐的刘海清丽可人,菱花镜前揽镜自照的她宛如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少女,坐在窗前思春。
她手里捧着一枝梅花,凑在鼻边轻嗅那淡淡的冷香,叹一句:“今儿个是腊月二十三,
明儿就是祭灶扫房日了吧?”
玉珑燕语莺声,没了平日的蛮横,反透出些自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