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澜不知如何安慰玉珑,颤抖着咬牙吩咐冰绡:“来,帮我!我背六姐姐回去幽兰馆养病。”
周致深皱眉道:“澜儿,你,可以吗?”
漪澜身姿柔弱,可是六姐姐玉珑也还算小巧玲珑。她咬牙,递给致深一个眼色,示意他不必多虑。漪澜同冰绡费力的半拖半背了六姨太回房,几乎是徐行徐歇,走走停停,直到浑身都出了汗,才到了屋内。
进屋,六姨太玉珑便不许点灯,更不许人靠近,她瑟缩在床上角落里,裹着锦被发抖。
黑暗中,只看到她一双幽幽的眼,呆滞的飘着幽亮的光。
郎中赶来,玉珑一双恐惧的目光大睁着,歇斯底里发狂着揪扯自己的头发撞墙,大喊着:“滚开!滚开!”
饭菜端来,玉珑却根本不屑一顾。只指了远处的水道,“水……要水……脏……”
漪澜连忙让冰绡将热水端来,盈盈送去她嘴边。她却一把夺过那茶盏,直直往自己的身上泼去。
漪澜惊得大呼,那滚热的水直直被她浇淋在自己一段裸露的臂上,烫红一片肌肤。而她却似乎麻木得根本不觉其痛,安静地吩咐“水来!”
又是一盏泼在自己身上。水珠夹杂着血污,从头上、脖颈一路滑下,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腐臭气息。
“水!水!脏……太脏了……”玉珑呢喃自语,忽然疯狂地喊着“水!水来!”手中的水杯掷去地上,哗啦一声粉碎开来,她却瑟瑟发抖地啼哭说,“
水,脏了。”
漪澜紧紧地抱住玉珑试探道,“不急,不急……脏了,洗净了便是……”
漪澜惨噎不语。玉珑听到她的话渐渐安静下来,在她的怀中发抖着睡去。
次日,天晴,阳光刺眼,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周府内高高低低的绛纱灯笼都蒙上一层白纱,预示着府内的丧事。
残雪铺满层层屋脊,那气氛压抑而黯然。
漪澜一夜无眠,满怀忧愁,噩梦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只身去求缺斋见致深。
还未至廊下,远远地便听见一阵暴风骤雨般的呼和叫嚷声,惊得院内树上的雪扑簌而下。
“大帅息怒,大帅息怒!”
甲胄声,刀剑铁器磕碰的哗啦啦声响混作一团,似是无数人跪地的声音。
漪澜一惊,不知出了何事,疾步奔去求缺斋外,小厮狗儿却从地上石阶旁跃起,一把拦住她去路,无声摇头。
门户半掩,书房里的景象令漪澜错愕咂舌。光线暗淡的屋内,黑压压的跪了一地的人。看他们的衣饰,竟是兴州城内的全部将官。
“败军之将不言勇,总督衙门都被乱党端了,此刻文过饰非又有何益!”周致深动怒的威喝。
漪澜是头一遭见他如此暴怒。见周致深怒目扫视众人,黑压压一地的将官,从他身旁的书案一排排直跪到了门口,个个面色沉肃似在请罪。
周致深立在当中,一番训斥过后,是
一片压抑的死寂。
“都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忿然摆摆手叹气道,“退下吧,兴州之乱,本帅责无旁贷,与你们无关。本帅已经向朝廷上奏请罪。”
“大帅,大帅!属下气不过!你心里憋屈,属下们心里更窝囊呢。”为首一员将领倏然扬头大嚷道。
这是那日在雨中痴痴窥漪澜的洪将军,漪澜认得。
只听洪将军洪亮的嗓门道:“大帅,属下们失守,渎职无能,甘愿受罚。可是大帅想想,当初调了南城的戍卒去樊州护送钦差是因为他金辉,如今被兴复党抓了去喊杀喊剐,却一转眼毫发无损的被放回来的也是他金辉。怕这场暴动就是家贼难防呢!”
“是啊大帅,不是麾下人等敷衍塞责,实属此事蹊跷呀。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待南门虚守,大雪封路,戍卒未能及时奉调返回兴城,突然就遭了乱党破了城门大开杀戒?莫不是乱党神机妙算?戍守换防的军机大事,不该外传的。这乱党似对城里的驻防了若指掌,闲庭信步一般的自来自去!”
周致深“啪”的一声拍案无声震怒。漪澜倏然一惊,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外虏,是家贼?
骆师爷在一旁悠悠道:“大帅息怒,此事诸多蹊跷。擒来的乱党一经审问,发现并非是兴复党乱匪,是剪短了头发的黄毛山匪冒充。”
一片唏嘘声惊叹声,致深拧紧眉头问:“可曾查证?”
“十拿九稳,证据在握。”骆师爷应得斩钉截铁,
一片沉寂后,骆师爷叹气道,“下官还含糊呢,这远在惠州的党人乱匪,如何杀来了咱们兴州城?”
漪澜的头轰然一空,黄毛山匪,冒充党人乱匪做什么?若是早有预谋里应外合,那么这屠城的真相定然比眼前惨烈的一切更加血腥可怖。
骆师爷摇着羽扇一笑道:“大帅,同样是匪,朝廷最为忌惮是此匪,而非彼匪。大帅,此事大有蹊跷呀。”
“我就说那金辉有鬼!”洪将军叫嚷着。
有人在一旁提醒:“休得胡乱攀咬,金侍郎的妹子,大帅的六夫人如今也是深受其害,至今混沌未醒。”
“那也不一定,金府的女眷,据说各个安然无恙,如何周府的女眷偏偏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