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太惊得咂舌,唏嘘不停,凑个头向前看热闹,两只手指捻起玉珑手里那幅湿淋淋的出浴美人图,远远地将那画儿远离了身子,生怕沾染了不洁,却不舍得这出好戏,啧啧几声说:“这画可真是的,莫不是妹妹也去效法那西洋画师,去当那个什么‘人模子’供人去画?啧啧,是了是了,那个洋画师,西洋人,最喜欢画……这种女人了。”
漪澜一时羞愤,粗言秽语如冷水眼睁睁向像她泼来却躲不开。三姨太和六姨太总在落井下石上出奇地默契,而她仿佛被逼到了悬崖,再后退一步便是深渊万丈。
六姨太唯恐落井下石的不够,更是奚落地悠悠拉长声调夸张说:“妹妹这‘为学’的诚意可还真是可敬可佩呢,都画去洋人的床上了~”
她的话变得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那不屑的笑意仿佛已认定漪澜已是罪大恶极。
可是,六姨太固然厉害,平日里却少有这样的精明。她言语步步紧逼,不放过一丝破绽。只这霎时间,漪澜心知肚明,这泼妇是有备而来!也许这出戏,就是她蓄谋已久。而她身处下风,却是有苦难言。
猛然间,一个念头让漪澜转眼去人群中搜寻。他呢,他去了哪里,流言如污水向她扑来的时候,
她的致深又在哪里?
漪澜的目光变得委屈而急切,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她在杂乱的人群中寻到周怀铭身影的那一刹,鼻尖一酸,却是强忍着不能落泪。
周怀铭却沉默不语,眉头轻皱,一脸沉肃,目光沉远而疏离,似无心听妇人们口舌之争,令人揣摩不透。漪澜想,致深他不该,他至少也该勃然大怒,不该如此隔岸观火,起码也像个男人一般有怒有喜,不是如此古井无波,令人看得心寒不安。
眼前这男人是她的大树,她的依靠。如今她落难,他无论如何要出头保护自己才是,只是眼前这男人他一言不发,不知沉吟何事?
陡然间,漪澜忽然有一种莫名的心灰意冷。旁人围攻她,她可以忍,往她身上泼污水,她也可以忍。这些女人对她都无足轻重,不过是风口浪尖上的跳梁小丑。
可是,漪澜不能忍受的是口口声声爱着她的人似是而非的态度!她等的只是他周怀铭一句话,他是否相信谢漪澜的清白无辜?那个要将她深深镌刻入心中的人,竟然不知谢漪澜的品性吗?
漪澜注视着周怀铭,期待的目光一动不动,满含了泪水与委屈。
周怀铭这时也回眸,看着她。
更有周遭
女人们唯恐天下不乱的目光投向他,胆怯、惊惶、迟疑、幸灾乐祸的目光,只待他这一家之主发话。
漪澜强忍住眼底被侮辱的泪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周怀铭。她不敢低头,只怕有一瞬那泪珠会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周怀铭却沉默许久,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此事,到此作罢,不许再提,各缄其口!若有犯者,”微顿,一字一顿的“拔了舌头!”
四字,冷森森的话,如虎出深林前带出的飒飒阴风一阵,毛骨悚然,众人不寒而栗。虽然歹毒霸道,但他下了缄口令不许再提此事,漪澜心里淡淡的欢喜感激。心想,致深,他果然是知道我的,若非如此,他岂能善罢甘休。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感动,那一口长提的气缓缓松下。
然而,只不过瞬间,周怀铭低沉的嗓音继续响起:“来人!擒拿画师斯蒂尔,乱杖打死!”
霹雳雷惊,震得地砖房檐都似在沉闷的声音中颤抖。人命,在他口中如轻轻用脚尖碾死一只蚂蚁般随意。
侍卫们“揸!”的一声应,跨刀退下,漪澜惊得周身瑟瑟,愕然中,旋即失声大喊一声:“不!”
他怎么能滥杀无辜,他不可如此。他为什么如此做?他分明要选择
相信她的清白,又为何要杀了斯蒂尔?
周怀铭,他终究,还是怀疑她的。
心灰意冷。漪澜的泪水在那一刹决堤,抑制不住地滚落了。
“老爷,涉及洋人的事儿,朝廷都是讳莫如深的。这斯蒂尔若是有过,遣了回国就是!何必挑出争端?”慧巧上前规劝,为难的看漪澜一眼,却不敢再亲热的靠近。
漪澜的泪水潸然,强掩一把泪,咬牙想去为斯蒂尔开脱,只是人微言轻,她知道如今是不可得的。只是,那幅惹祸的画,若非斯蒂尔,又谁能有此画技画就?
眼前一个硕大的谜团,无从分解,但周怀铭飘逝的目光凉薄,无心再来看她。周怀铭是在猜疑她吗?漪澜心中又惧又怕又打暗鼓。即便她问心无愧,可那画中的人确实是她。若换做是她,自己的女人如此不堪地入画,她会作何感想?
漪澜心头忐忑委屈,只是想知道,周致深,他到底是信她不信她?他心底作何打算?
漪澜心里彷徨不安, 周怀铭已经拂袖而去。
漪澜的紧紧抓住了慧巧不停摇头,泪水落下无从言语。慧巧却拍拍她的手背哄劝:“别急。老爷自有定夺。”
漪澜回房,目光呆滞。
旁
人怎么想她都不打紧。她要的只是周致深一句话。
冰绡见她独坐,忙说:“小姐呀,亏你还有心坐的稳?速速去寻老爷讲个明白呀!”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