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之笑着,给孩子们分了些路上买的糖果。
初夏的天气真是多变,城门坝子口下暴雨,郊外则是晴朗和煦。
陆行之抖了抖肩头沾上的斜雨,摸了几把孩子们的头。
恰好到了夫子讲课的时辰,孩子们便欢欢喜喜地散去。
庭院里的老槐树下,陆行之和黑影肩并肩站着。
黑影,“查到了?”
“你既有意隐瞒,我如何查得到?”
陆行之失笑,递给黑影一张舆图,舆图上用朱砂圈了几个小点。
“我查不到你,查了丁婉儿。”
丁婉儿生辰不祥、父母不祥,好像是凭空出现的某个人。
从她近年的活动迹象上看,她辗转了好几个州县,从徐州到清远、从福州到库尔、再从乡巷到田普,历经六年整。
“有意思的是,这些州县和同一个地方离得很近,就是崇远。”
崇远是靠近淮北的一个偏远之地,人烟稀少、物质匮乏。
当地老百姓赖以生存的田土不多,故而年轻人多背井离乡,镇上空荡荡的,偶尔能见到一些年老力衰的孤寡老人。
黑影看着手中的舆图,盯着那些红点点的中心,沉默良久。
他将舆图还给陆行之,“什么时候动手?”
今日窦皇后被斩,想来不过是个噱头,引丁婉儿上当罢了。
陆行之侧眸,忽地笑了,“有没有兴趣上朝堂助我一臂之力?”
黑影若是愿意,必会成为权倾朝野的谋士。
不过他不会。
过去的血流成河和哀嚎遍野在脑中回荡,他忘不了那样的痛、跨不了那样的坎;
然,命运弄人,
他憎恨的人还了他荣耀、还了他声誉、还了他再生的渴求。
他笑得实在难看,“不斗了,斗不过你。”
又望向风云变幻的天,将这些年的不甘和心酸掩埋,说,
“求你个事。”
*
是夜,上京家家秉烛休憩、一片寂静之时,长安街一栋新赐的屋宅内,灯火点点。
是翰林院修撰闻兮的府邸。
后院的小竹林旁,闻兮点了烛火,将纸铜钱一张张放入铜盆内。
人死灯灭,留给后人的只有无尽的相思和怀念。
有仆从见他独自一人呆了很久,心下怜悯,
“闻大人,还请节哀。”
仆从入府有些时日,知闻大人出身贫寒、身世凄苦,早早没了父母缘分。
往常也不见他同谁往来。
恰好今个窦皇后离世,仆从想当然地认为自家主人在祭奠窦皇后,不由用袖角抹了眼泪。
多善良心软的人啊,
简直比画像上的菩萨还要慈悲。
闻兮不答话,默默看着铜盆里燃烧的火焰。
待仆从走后,他眯起温润的眸子,轻抚手腕上绕着的小青蛇。
他想起那人被刺死在陆行之的刀下,那毅然决然赴死的神色、那不经意间望向他的离别之意......只有他知晓,那人是怎样的刻意求死。
他闭上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睛。
“人间炼狱欠我们的,终究该还。”
*
窦皇后被斩,永康帝以为满朝文武会提前闹上一闹,谁知先前嚷嚷着不公和冤枉的群臣们竟彻底熄火,一点动静没有。
连素来最重礼节教义的太傅大人也没再斥责他。
永康帝高兴坏了,谁知翌日早朝时,群臣罢朝!
不管文
臣武将,不管为官多年的旧派老臣、还是新上任的年轻官僚,竟无一人上朝!!
问了,不是身子不适就是府上有事、不是嫁闺女就是老母生辰,还有忙着给神驹配种的!!!
这不是鬼扯淡么?
不是就想通过罢朝来逼他承认错误、痛改前非么?
简直是找死!
“肯定是太傅和陆行之在背后怂恿,不然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丁婉儿安慰道,“皇上,您别急,他们只会这一招。”
若是来点强势的手腕,不就是往刀口上撞?那可太好了,随便编个理由就能要了那人的脑袋。
“臣妾听说,好多大臣去了皇家园林看百花宴。不若臣妾替您去瞧瞧?”
百花宴还有两日开园,苏烟弄了个提前观园为其造势,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许多人都屁颠屁颠地去了。
永康帝神色一怔,“你最好少作妖,大臣们正愁没把柄治你。”
丁婉儿赔笑,“不会的不会的,臣妾刚刚“小产”,身子不适,哪得空弄那些?”
她不过想“顺带”看看小贱人,让对方三跪九叩低声下气讨好求饶罢了。
*
陆行之和纪沐尘霍修染走在去皇家园林的路上。
街头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小贩的叫卖声、艺人的表演杂耍吆喝声等络绎不绝。
街上随处可见身着奇装异服的外邦友人,他们的服装颜色多靓丽,衬得初夏的色彩愈发明艳。
昨个下过暴雨,今个空气中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清爽怡人。
霍修染,“你们不去上朝的理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