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之怀疑苏烟是故意的,故意借着“失忆”之名整他。
他细细回想两人从前的纠葛,发现哪一条都足以被她判处死刑。
也是,他不过几天没理她,她便有带他下地狱的念头,还有什么是她不敢想、不敢做的?
至于收了他的金库钥匙、把管他的经济命脉?
谢天谢地,她没把刀横上他的脖颈,已是手下留情。
再待下去俨然没什么意思,反倒打搅人家和婆母谈心。这种场合,男人往往是多余的。
陆行之和陆仁忠便去了书房。
书房里,陆仁忠屏退随从,命陆行之反锁木门,沉声问。
“烟儿遇到事了?”
陆仁忠说着询问的话,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原先他认为是儿子夜里莽撞、伤了烟儿,故而话里话外皆是“提点”。
可从烟儿的反应来看,绝非如此。
她性子素来要强,当娃娃时被蔷薇花的荆棘划得满手是伤,不喊疼也不哭。
若是她真被儿子欺负,她定然会在人前装若无其事。
哪像刚才?纵然她一句话不说,委屈的情愫藏不住,眼泪噼里啪啦往下砸。
陆行之没有隐瞒。
“她忽然失忆,过去的事情一概不记得。”
“失忆?”
“对,失忆了。”
陆行之想说她极有可能是装的,但既然她要装,他亦会配合她。
他掩掉心中的猜测,只讲述事情的前因后果。
素来严苛的父亲未有半句责怪,当即修书给远在淮州的苏德怀。
先表达未照顾好儿媳的歉意、同时强调会竭尽全力为烟儿诊治、无论烟儿能否恢复记忆都是陆家的好儿媳;
再叮嘱挚友多加注意、朝中情形恐会有变。
“事发紧急,不排除是你皇兄使阴招。”
父亲的提醒也是陆行之正在考虑的。
陆行之幽邃的眸变得暗沉,似被刺伤的雄鹰瞬间涌起猩光。
他不过推诿半月、没有接任大司马之职,黄鼠狼便等不及露出锋利的爪牙。
伤他可以,若敢碰他的家人......
陆行之起伏的呼吸都是隐忍的。
陆仁忠写好书信,放入竹筒里由海东青带出。他太了解外表贤德、实则内心阴险狠戾的侄子。
“没有确凿的证据,你皇兄不会公然处置你。”
昨日永康帝回宫后一直待在寝殿,半夜紧急召见锦衣卫。后半夜,锦衣卫近乎翻遍整个皇城。
眼下,锦衣卫已查到让永康帝失控的香筥出自定国公府。
“怕什么?”陆行之懒散道,“害他的人不是我,是他自个倒霉。”
陆行之不过随意踢一脚,谁知不偏不倚将香筥踢到龙辇里?说到底,丁婉儿惹祸在先。
不过......丁婉儿是闺中女子,何以得到
如此烈性的猛药?
她背后定有高人指点。
陆行之和父亲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一番探讨后,陆仁忠交待。
“你皇兄此番吃了哑巴亏,必然不会声张。”
“不过他素来记仇,晚些你和烟儿入宫奉茶,需得格外谨慎。”
陆行之,“儿子谨记。”
*
陆行之出府前,先回了趟兰宇轩,翻箱倒柜找了半晌,没找到苏烟昨夜提前放置的猪血。
兴许是哪个奴婢收拾寝卧的时候扔掉了。
他刺破食指,挤出几滴鲜血滴在圆帕上,将圆帕交给麽麽。
经过母亲的藏香阁时,母亲正送苏烟出来,边走边交待入宫后的注意事项。
母亲事无巨细、面面俱到,看那样子,应是已经知晓苏烟失忆的事。
既然如此,他也无需再叮嘱什么。
可他闷不吭声的模样落在苏烟眼底,便是对她极致的冷淡。
或许,是她接管库房钥匙惹他不痛快;又或许只是他单纯地不想亲近她。
总归,那不是新婚夫妻该有的相处方式。
很快,定国公府的马车离开长安街,徐徐向着东直门而去。
暮春三月杏花满地,雅白的花瓣被清风卷起,带着泥土的气息,在空中肆意地打着转儿。
苏烟从窗外的美景上缓缓移开眼,望向正对面的陆行之。
“夫君,我想和你谈谈。”
一路上,两人未有只言片语。
并非苏烟忍不得静默的尴尬,她只是不想同夫君一直僵持不下。
陆行之斜倚在窗前,剑眉蹙得很紧,遒劲好看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轻扣窗棱。
闻言,他抬眸,“......嗯?”
隔了一会儿,他又道,“狐狸精的事,我会处理。”
污蔑她?污蔑定国公府?
没这么容易。
苏烟其实没太听懂他的意思。
......什么“狐狸精”?“狐狸精”是谁?
听他的语气,好像有不妙的事情发生过。
她不知他究竟在思考怎样棘手的事件,但很确定现下不是谈心的好时机。
故而当陆行之问她想谈什么,她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