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宫女们都被顾旭遣散出宫,自行婚嫁。
陈安之身边,仅剩下鸳鸯一人相伴。
虽然鸳鸯对她忠心耿耿,体贴入微地为她租赁了住房,细心整理了房间,像过去那样照顾她的一日三餐和日常起居。
然而,与宫中时被众多仆役众星捧月的日子相比,这种变化仍给陈安之带来了强烈的落差感,仿佛是从山峰跌落至谷底,心中难免有些怅然若失。
而与陈安之同住一院的那户人家,养了六个孩子,最大的十五岁,最小的尚不满周岁,仍在母亲怀里吮吸乳汁。
每当夜幕降临,陈安之总会被那婴儿的啼哭声惊醒,搅得她难以安睡。
这令她心情格外烦躁。
以前,陈安之生下萧琬珺和萧尚贞后,便将孩子托付给了乳母照料,她自己鲜少亲手抱过孩子。如今回想起来,她已经记不太清楚这两个孩子小时候的模样了。
但现在,她却每日都能见到邻居抱着婴儿,在院子里悠闲地踱步,轻声哼唱着小曲,哄孩子入睡。
狭小的小院里,凌乱地拉起了数根晒衣绳,上面挂满了孩子的尿布。
“原来养孩子是这么令人心烦的事情!”
一天早晨,当鸳鸯在替她梳头的时候,陈安之听到隔壁传来孩子们的打闹声,不禁由衷地感叹道。
但鸳鸯却似乎对此充满憧憬。
她回应道:“但是,娘娘,孩子们也很可爱呀!我想,若是我能有一個孩子,陪伴他成长,看着他一天天变得懂事,那定会是极其幸福的事情。”
可爱?
陈安之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邻居家婴儿那张满是泪痕、鼻涕和奶渍的小脸,只觉得脏兮兮的,很是恶心。
…………
时间一天天流逝。
有鸳鸯陪伴在身边,替她系腰带、穿鞋子、梳头、洗漱、洗衣、做饭,把一切琐碎事务打点得井井有条,陈安之终究还是渐渐适应了洛京民间的新生活,适应了聒噪的婴儿啼哭声和孩童喧哗声。
每隔两三日的清晨,陈安之便会在窗前静静目送鸳鸯手提菜篮,走向洛京的菜市,选购新鲜的食材。
待到正午时分,她又看着鸳鸯满载而归,忙碌于厨房之中,不久便端出一桌色香味俱佳的佳肴。
这时候,鸳鸯会恭敬地双膝跪地,将一盆清水稳稳地端到陈安之面前,给她洗手。
水盆的位置恰到好处,不高也不低,水温也是恰到好处,不冷也不热。
陈安之隐隐觉得,自己就算不再是皇后,这日子也并非不能过下去。
…………
直到有一天。
当鸳鸯拎着菜篮子向她道别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那天中午,陈安之和往常一样,坐在破旧的桌案边静静等待。
起初,她以为鸳鸯是在外面故意磨磨蹭蹭,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怒火,暗想等她回来后,定要严厉地训斥这个懒散的丫鬟一番。
但到了下午,陈安之依然未能见到鸳鸯的身影。
她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作响,无奈之下,只得拿起两个馒头充饥。
然而,由于陈安之不会生火,更不会蒸馒头,她只能吃下这生冷的馒头,口感粗糙至极,实在难以下咽。
此时她心中不禁涌起担忧的情绪。
她想,鸳鸯是不是在外头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导致耽搁了归来,又或者,新朝皇帝有意找她这位前朝皇后的麻烦,便鸳鸯抓捕了起来。
这些念头在她脑海中盘旋,让她越发感到不安。
她不禁双手合十,默默地向“上苍”祈祷。
虽然在大夏新朝,太上昊天已经被宣判为伪神,紫微大帝成了唯一的神明,两面一体的“上苍”自然而然也不复存在。
但陈安之依旧习惯性地念诵“上苍”的名讳。
不过“上苍”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待到夕阳西下,夜幕降临,群星逐渐点缀天际,鸳鸯依旧没有归来。
陈安之再一次感到饥饿难耐。
可惜这一回,屋里已经没有像馒头这般简易的事物。
她脑海中浮现出昨日鸳鸯在灶台边做清汤挂面的场景,下定决心亲自尝试一下。
过去在大齐后宫,她所向披靡,斗倒了徐惠妃和张贤妃,最终登上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与那些步步为营、凶险莫测的宫廷斗争相比,煮一碗清汤挂面又怎会难倒她呢?
然而,现实很快就给了她一个沉重的打击。
陈安之站在那简陋的灶台前,小心翼翼地烧了一些开水。但总觉得水量不足,于是又尝试往锅里加水。
不料溅起的开水瞬间烫到了她娇嫩的手背,疼得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她紧咬着牙,强忍着疼痛,继续坚持煮面。
可是,面条刚入锅,由于火势过猛,很快就变得软烂不堪,黏糊糊地糊成了一团。
她手忙脚乱地想要捞出面条,却不料锅铲一滑,整锅的面汤都洒在了地上。
陈安之呆立在原地,眼前一片狼藉,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绝望。
她鼻子一酸,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中滚落而出,滴落在被烫伤的手上,冰凉与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