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玉辂车抵达圆丘之时,钟罄齐鸣,回荡不绝。
年轻的帝王走下车来。
他今日头戴玄表朱里、前后各十二旒的冠冕,身着绣着日、曰、星辰、山、龙等十二章的衮服。
因为大夏属火德,所以这件龙衮并非金黄色,而是玄衣纁裳、革带佩玉。
当王贵财通过光幕、看清楚皇帝的模样时,他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嘴巴大大张着,忍不住叫出声来。
“你叫什么?”牟鹏伟在他胳膊上戳了一下。
“这位……这位陛下,我……我曾经见过他……”王贵财心情激动,结结巴巴地说着,“去年的时候,他……他来过我家,问过我的名字,还用手捂着我的眼睛,让我……让我不要看少儿不宜的……”
听到他的话,牟鹏伟微微皱起眉头,心想自己这同伴是不是脑子糊涂了,一激动起来,就把梦和现实混淆了。
…………
圜丘坛共分三层,每层四面各有台阶九级,周边均有汉白玉栏杆,雕刻着精美的云龙图案。
过去大齐、大楚皇帝来此祭天时,需要宰杀牲畜、制作祭品、敬献玉帛、跳舞请神。皇帝还要亲自在上苍神牌主位前三叩九拜,献爵上香。
但今天,顾旭既无牺牲,也无玉帛。
他双手空空,昂首阔步登上圜丘坛之顶。
在众人的仰望下,他轻挥衣袖,九道光芒自天而降,悬停半空,然后化作九只面目狰狞的怪物——
牛身蛇尾的蜚,喷水吐火的九婴,猪身双头的封豨,青首黑身的修蛇,长毛四足的混沌,色赤似鸭的鬼车,人脸猴身的山臊,蟒眉蛟目的鬼母,头冒绿火的夜叉。
皆是大荒恶名昭著的凶神级鬼怪。
看到这些鬼怪的模样,全国各地驱魔司前的平民百姓不禁心头一凛,瞠目结舌。
尤其是那些居住在鬼怪巢穴附近、曾经目睹过自己的亲友邻居被鬼怪捕食的人,更是大为震撼。
因为此时此刻,这些鬼怪要么被封印在瓶子之中,要么被铁链紧紧束缚,要么已经变成了一具不会动弹的死尸。
它们那可怜无助的模样,与往昔嚣张跋扈、肆意妄为的姿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它们的衬托下,那位年轻帝王的身形宛如川渟岳峙,气度巍然。
若是在大齐或大楚王朝,这时候顾旭应当肃立在上苍牌位之前,恭敬地诵读以“皇帝臣某,告于上苍”为开篇的祭告册文。
但大夏终究是个不一样的时代。
只见礼官走上前来,恭敬递上《告万民书》。
顾旭伸手接过,将其展开。
四方的奏乐声戛然而止。
“朕闻天地恒久,社稷更迭,皆因民心所向,苍生所择。
“昔大齐之世,皇帝昏庸,朝政糜烂,妖魔横行,苍生涂炭……
“朕以藐躬,承前世之基,蒙百姓之托,起兵讨逆,奋扬威武……今天下已定,海内晏然,文武百官、众司士庶,齐言劝勉,共尊朕为皇帝,以统万民,抚驭四海……
“勉徇舆情,以九婴、封豨、修蛇等九凶告慰苍生于洛水之南,定天下之号曰大夏,改天行二十四年为元始元年……
“……”
他的声音透过阵法,回荡在圆丘四周,萦绕于洛京天际,传遍大荒每一座城池。
在驱魔司大门前围观的众人,通过他这篇《告万民书》,似乎领悟到了他邀请天下万民共同见证这场登极大典的用意。
这篇诏书与前朝迥异,只字不提“上苍眷顾”、“天命所归”之类的话语,而是强调“民心所向”、“苍生所择”。
待话音落罢,顾旭伸手朝天空轻轻一指。
一道黑色空间裂缝出现于天地之间。
仿佛一幅浩渺的画卷,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然撕开,显露出一道突兀的缺口。
接着,九只凶神在一股强大而无形的力量牵引下,一个接一个地坠入那道漆黑如墨、深不见底的裂缝之中,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它们均被放逐到了无尽虚空之中。
不出意外的话,它们会在狂暴的空间乱流中被撕成碎片,彻底消失于世间。
待最后一只凶神消失后,空间裂缝缓缓合上,仿佛从未存在过。
顾旭转过身,目光看向祭坛之下。
文武百官、修士军卒,皆跪倒在地,齐声高呼万岁。
声音如同惊雷滚滚,震天动地,回荡在江河与城池之间,回荡在青天与黄土之间,回荡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
祭祀仪式之后,顾旭率领文武百官返回皇宫,身着冕服于奉天殿升座,百官再行礼称贺。
奉天殿是皇城中最高大巍峨的建筑,上承重檐庑殿顶,下坐三层汉白玉石基,通常只在举办重大仪式时使用。
顾旭依旧清晰地记得,今年春天时,他进入皇宫接受爵位册封的情景——那时他没资格踏入奉天殿,只能去后面的光政殿,战战兢兢地站在空空的御座之下。
藻井、立柱上雕刻的金龙栩栩如生,齐刷刷向他投来审视目光,强烈的威压令他难以站直身子。
如今已是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