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龙。
“如是一来,世间便可人人如龙。”
白发青年说话的语气其实很平和,并无慷慨激昂、热血沸腾之态。
然而,洛川却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他深切地感受到,这些看似简单的文字中,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强大力量。
这种力量,宛如洪水猛兽,一旦冲破堤坝,便有着淹没整个世界的威力。
“那公孙昊对此是怎么看的?”洛川沉吟片刻,问道。
他并未向白发青年询问,他是如何结识公孙昊的——在洛川眼中,白发青年来历神秘,实力深不可测,能够开创一套自己的修行之法,还能无声无息把宰相的马车从相府里偷出来。
这样一个人,结识公孙昊这样的天之骄子,自然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洛川只是有些好奇,公孙昊身为公孙家族的嫡子,无疑是那“高高在上的龙”。按常理而言,他应该不会认同白发青年那些违背自身利益的理念。
“他与我怀揣着同样的理想,”白发青年笑了笑,开口道,“只是,他并不认同我实现理想的方式。
“公孙昊觉得,匹夫之力终究有限。他应当借助家世背景和修行资质,迅速攀升至国家的高层,成为手握重权的统治者。
“如此一来,他便能够动用整个国家的力量,发起一场自上而下的深刻变革。
“然而,我却坚信,这个世界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自上而下的改革,最终只会在不断的妥协中黯然收场。
“唯有从根基处将它彻底颠覆,才能真正改变这一切。”
说到这里,他低下头,俯视着坐在自己脚边的洛川:“穷光蛋小少爷,你考虑清楚要不要加入我们了么?”
洛川还沉浸在白发青年刚刚的陈述中,心潮澎湃,脑海中已经勾勒出把朝阳城里那些欺负他的权贵们一一掀翻在地的画面。
可谁知,这白发青年画风突变,竟又将话题绕回到了他的身上。
“我……我……”
“别忘了,你还欠我一袋银子。我实在是想不到,除了给我打工之外,你这辈子还能找出什么别的法子来还清这笔债务。”
母亲说的对,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处,欠了的东西都是要还的。
洛川心头那叫一个悔啊,骂骂咧咧个不停,只恨自己当初鬼迷心窍,竟然忍不住用了这山贼的银子去行贿。
结果呢?不仅没能成功进入书院,还把自己的后半辈子都给搭了进去。
他就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山兔,本来在山间自由自在地蹦跶,但从被拦路打劫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掉进了猎人精心编织的罗网中,再也脱不了身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努力使自己的话语保持流畅,不因紧张而结巴:“大王,我真心欣赏您的理想,也极愿与您并肩作战。然而,如果我选择了这条路,我的母亲一定会深感失望,说不定还会拎着锅铲亲自来此处寻我……”
“这简单,”白发青年微笑道,“朝阳城三大书院,我以前都待过,只不过因为课堂上与教习争辩,被他们扫地出门了。
“我可为你编几个书院日常生活的故事,供你作为素材,写信给你的母亲。
“我还留有三大书院统一发放的长衫、头巾、靴子、纸笔,你尽可寄给她,以安抚她的心。
“甚至,就算你不幸战死了,我也能模仿你的笔迹,继续给她……”
“这……这恐怕不太妥当吧!”
洛川从小到大,都未曾对母亲撒过一句谎。
仅仅是听到白发青年的这个提议,还未真正实施,便让他心里萌生出一种做贼心虚的负罪感。
“我就问你,你在朝阳城里一事无成,甚至连未婚妻都被人抢走了,你敢现在就回去,如实告诉你的母亲吗?”
洛川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心中五味杂陈。
母亲或许不会责骂他。
但他却不敢去面对母亲那失望至极的眼神。
“那你不妨先在我这山上待一段时间,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也可学习一点我的星象命运之道。待你思考清楚,做出决定后,再来告诉我吧。”
洛川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同意了白发青年的提议。
此刻他心头一片迷茫,进退维谷。
他既不敢贸然回家,也不敢再踏入朝阳城半步——他之前在京城闹出的风波尚未平息,生怕一露面就被人认出,引来众人指指点点:“看,那不是紫微阁的少主吗?怎么又来了?难道是阁主觉得他历练不够,又打发他回来了?”
留在龙脊山,对于目前的他来说,确实是一种逃避现实的方式,可以使他暂时抛开许多烦心事,同时也可以顺便看看白发青年所说的“星象命运之道”到底有没有他所说的那般神奇。
他沉思片刻,然后朝着白发青年深深一揖,用略显笨拙的言辞道:
“谢谢您,谢谢您愿意收留我,谢谢您给我银子,谢谢您专程去侯府接我……无论别人如何看待您,我都坚信您是个好人。因为自从我来到朝阳城后,您是唯一一个看得起我、愿意与我倾心交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