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取决于我?”顾旭这异常平静的姿态似乎激起了沈博延的一丝怒意,“你难道不知,过几天的三堂会审,我也是主审官之一吗?”
“如果大齐王朝真的律法严明,那么我是死是活,只取决于证据本身,跟主审官是谁没有任何关系,”顾旭用毫无波澜的口吻说道,“如果大齐律法如你所说,有很多可以灵活处理的地方,那也轮不到你一个官仅四品的凡人来做决定。”
“你他娘……”
沈博延一听到“官仅四品的凡人”这几个字,怒火瞬间被点燃。
他猛地抬手,似乎想要一巴掌扇向顾旭,但随即意识到两人之间隔着坚固的铁栅栏。
这一巴掌若是挥出,只会伤到自己的手,而顾旭却会安然无恙。
因此,他只得将那股即将爆发的愤怒和已到嘴边的脏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凡人”的身份,是沈博延一生的心结。
作为金陵沈氏旁支子弟,他因为没有修行天赋,无法像几个兄弟姐妹一样得到家族的倾力培养,只能被打发去考科举。
然而,即便他成功中得进士,官至四品侍郎,他在家族中的地位仍然不及那些修行天赋平平的族人。甚至在过年家族聚餐之时,他依然无法与他们同桌共坐。
“如果轮不到我做决定,那又轮得到谁呢?”沈博延提高了音量,质问道,“你不会天真地以为,就因为国师和司首看重你,他们就会在这种敏感的事情上为你出面吧?
“陛下对他们干预世俗朝政的行为,可是忌惮得很呢。”
顾旭能感受到,这个人已经有些气急败坏了。
就像一只豺狼撕下了温文尔雅的伪装,露出了它的本性。
但他对此不以为意。
确实,圣人强者在明面上不能干涉世俗朝政。
但在这个伟力源于修行者自身的世界上,只要他们存在,就会产生无形的影响力,使人们不由自主地考虑他们的想法。
“你知道吗?贺家想你死,陈也想你死,就连谭阁老和尹阁老都希望你去死,”见顾旭久久沉默不语,沈博延的情绪变得更加激动,“只有我们沈家,想要保你一命,可你却不领情,偏要往死路上走。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到时候,就连上苍也救不了你!”
说到这里,沈博延理了理衣裳,转身就走。
待他走到走廊尽头时,似乎心中的怒火仍未平息,于是回过头来,啐了一口唾沫,朝着顾旭牢房的方向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贱民!”
顾旭依然面不改色。
他很理解沈博延的心情。
这些出身世家门阀的显贵们,很多人自出生起就怀有一种优越感。
他们认为,能够和颜悦色地与顾旭这种平民出身的人商谈条件,已然是礼贤下士、屈尊纡贵的举动,就如同把一块馒头施舍给路边的乞丐,希望这乞丐对他们磕头谢恩。
若是乞丐拒绝了这份“嗟来之食”,他们便会恼羞成怒,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
面对沈博延的辱骂,顾旭虽然内心毫无波澜,但他并没有默默忍受,无动于衷。
待走到牢狱大门处时,沈博延的心神突然间一阵恍惚,仿佛有一片浩瀚璀璨的星空在他眼前瞬息闪过。
他脚下一个踉跄,不慎踩到了自己长袍的衣摆,随后便狼狈地摔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的疼痛使他情不自禁地“哎呦”一声惨叫出来。
“狗贱民!”
沈博延的第一反应是顾旭在报复自己,于是他脱口而出地又骂了一句。
但他很快意识到,顾旭此刻正被关在牢房里,所有的超凡力量都被特殊阵法牢牢封住,比凡人还要脆弱几分,根本不可能对自己采取任何行动。
当然,高贵的沈家子弟绝不会向一个平民道歉。
沈博延双手撑地,一边继续咒骂着顾旭的不知好歹,一边努力想要站起身来。
然而,当他抬头的一刹那,一道明艳不可方物的嫣红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
“赵……赵小姐,您深夜大驾光临,真是……真是让在下倍感意外呢!”
认出此人的身份后,沈博延放弃了站起的念头,反而顺势跪伏在地,像只哈巴狗一样,恭敬得近乎谄媚地说道。
但沈博延的谦卑态度,并没有得到对方的以礼相待。
“砰!”
只见一只黑色靴子重重地踹在了他的脸上。
这只靴子是军中练武所用的,由较为坚硬的皮革制成。
在靴子与脸部猛然相撞的那一刹那,沈博延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仿佛鼻梁骨在这一击之下瞬间断裂。
他忍不住迅速用双手捂住脸上那清晰的脚印,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沈侍郎,”一个清冷悦耳的女声在狱中响起,“您身为刑部侍郎,几日前贵公子沈天翊在洛京城东奸污民女,您有没有将他依照法律捉拿入狱啊?”
“赵小姐,您……您真的误会了,”沈博延磕磕绊绊地辩解道,“其实是……是那个女人为了讹诈我们沈家的钱财,故意诬告犬子。犬子是无辜的——”
“——好啊,”赵嫣听到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