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十六
“唐大人留步——”一道尖细的嗓音传来,止住了唐今准备离去的脚步。
她回过头,一个瞧着有些眼熟的太监匆匆走过来朝她躬了一身,“唐大人,殿下想见您。”
再仔细一瞧,唐今才发现眼前的这位太监,就是时常跟在裴令之身边的人。
不过……
不是说人还没醒吗,怎么就想见她了?
当着周围一众官员的面,唐今也并没有追问,微微点头,便跟着那位太监走入了大殿。
浓郁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几乎完全压下了空气中残留着的苦涩药味。
穿过守候在殿中的一众太医和宫人,唐今来到内殿,也总算看到了那还躺在床上昏迷着,面色苍白的裴令之。
唐今将目光移向一旁的那名太监,“不是说,殿下想见我?”
太监连忙解释:“殿下方才醒过一时,唤了唐大人的名字……唐大人就且陪在殿下身边等等吧。”
如今谁都知道裴令之为皇帝挡了一剑,谁也不敢怠慢,虽然只是昏沉间呢喃了一声,但太监也还是赶忙把唐今叫来了。
况且……
一直跟在裴令之身边,虽不敢胡乱揣测,但也清楚唐今对裴令之的重要。
唐今又看回了床上的裴令之。
一旁的太监替她搬来把椅子,唐今没有说话,但还是坐下了。
那太监松了口气,也安静退到了一旁。
内殿里又重新回归了宁静,映着周围的烛火幽幽,还不知今夜会有多长。
唐今看着床上沉沉睡着的裴令之,良久,也伸出手,搭上了裴令之的脉搏。
如方才那位大太监所说,脉象确实已经稳住了,但仍如一线悬丝,好似顷刻便会崩断。
是真的能致命的伤。
一时间,唐今有些不明白了。
事情,好像和她想的有些出入。
她慢慢收回手,可在彻底将手笼进袖子前,她的视线又落到了裴令之的脸上。
现在,他的脸上总算不再带着那些会让庸人看轻的狐媚之色了,苍白如雪的脸颊,毫无血色干燥的唇,浓烈的眉眼像是蒙上了一层黯然的灰雾。
就连那原本在他睡觉时,会随着他呼吸而轻轻扇动的漆黑尾睫,如今也毫无生气地落在那片冰冷的雪上。
有种站在冰原之上,一望无际的孤寂之感。
或许,唐今现在最该做的,是什么都不做。
不管裴令之到底能不能撑过去,最后都不会与她有太多的关系。
但……
唐今微微叹了口气,还是牵住他的手指,慢慢给他注入了一点生气。
一报还一报吧……
随着生气的注入,裴令之的脸上逐渐多出了一点点血色,并不明显,但比方才那副仿佛随时就要断气的模样,好上不少。
或许是唐今一时把生气输的太多,又或者是裴令之醒来的意愿实在太过强烈。
总之,原本只打算帮裴令之暂时保住性命就好的唐今,却瞧见裴令之的眼睫忽而轻轻动了一下,而后便就那样直接睁开了眼睛。
一般人在重伤昏迷后再次醒来,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许迷茫和不真实感。
但裴令之在睁开眼睛后,却像是早知道自己会看见什么一样,下意识转过头,看向了唐今的方向。
而他当然也就毫无意外地,看见了坐在床边的唐今。
唐今刚想将他的手放回去,可下一刻手指却被他反过来抓住了。
他的力气并不算大,指尖冰冷没有一丝温度,他那样静静地看着她,墨黑的眸子迷蒙着一层朦胧的雾。
唐今没有挣开他的手,但也并没有回握住他,她只是平静地问:“是你做的吗?”
裴令之愣住了,而后,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苍白的唇角牵起,露出了一个有些讽刺的笑。
“唐今……”他呢喃着这个何其简单的名字,胸口却好像被一只手硬生生撕开,破出了一个大洞。
呼啸的寒风从胸口的洞中吹过,空空荡荡。
他能感受到的,就只有那股仿佛要将他拖入冰冷的地底,拖入无尽的黑暗,让他连说话的欲望都一同失去的无力。
好歹。
在前世,在他为她挡下一剑,睁开眼睛重新看见她的时候。
她还问了他一句。
疼吗?
那时他好高兴啊。
因为她这一句简单不过的关心,他便高兴,便觉得那一剑挡得实在太值,太值……
所以,这一次的事里,明知自己不该,但他却还是期待着,能够听见她那样问他一句。
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