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浅肆拧着眉啧啧称奇。
“这半个月的休养倒容易理解,不过是帮着帝王养好身体。可这山这么高,真的要膝行上去?即便是为了自虐以堵天下悠悠众口,也太过惨烈了些吧。他要膝行我不拦着,可总不能朝臣跟着他一道受苦吧?少主的身体定然受不住。”
“还有还有,”伯懿刚要回答,玉浅肆接着问道:“山顶放血?这都是什么章程?”
伯懿想了想,先回答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这个你放心,所谓膝行,如今不过也就是上山祭拜。”
江家先祖的陵墓都在山上,依次错落。
山高路险,膝行上山自然不大现实。因而自灵帝时期起,便换做了步行上山,于每处皇陵入口处参拜。
“这还差不多,”玉浅肆听到这个才松了一口气,继而又觉得这种文字游戏颇让人捧腹。
“也不知是在糊弄神还是糊弄鬼!”
“阿如,慎言。”伯懿满目宠溺,出言阻止。
“那放血是放多少啊?”想到这个,玉浅肆直起了身子,好奇道。
“你该不会是希望他失血过多死在山顶吧。”伯懿听到她期冀的语气,头疼不已:“不过是割破手腕,流几滴血进那个火山口罢了。”
“哦,”玉浅肆瞬间丧失了好奇心,缩回到了椅子上:“又是糊弄鬼神的啊。”
“这倒也不是......”
或许这才是所有仪式中最核心的部分。
伯懿沉吟了片刻,道:“江家的先祖对血脉一事深信不疑。高祖皇帝相信,人的血脉具有特殊的力量,因而重大的祭祀活动,都需要帝王歃血以示看重。”
说到这里,伯懿黑亮的眸子暗了下去。
身份与血脉,对他来说便是桎梏,只要活着,这个身份就会带来无尽的灾难。
是永远也无法逃开的存在。
玉浅肆见他沉默下来,何尝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血脉,是这世间最恶毒的诅咒,禁锢着他们。
在每一个欢喜的时刻,都会通过脉搏的跳动提醒他们:这一切欢愉都不属于他们。
对伯懿来说,血脉则更为残酷。
若是他的真实身份被散播开来,即便伯懿身死,也会有人利用这个身份,搅得天下不宁。
若是以前的玉浅肆,她或许会天真的以为,伯懿是个有恩必报的人,才会对风家行事有所忍耐。可如今的她,已经能看清伯懿隐忍的最重要原因——
风家正是拿捏了伯懿的身份,才迫得伯懿不得不听命于风家。
若是伯懿不允,风家大可以将伯懿的身份公之于众,那时他即便万般不愿,也只能被卷入局中。
再无半分生机。
有时候,她真希望自己还是那个对朝政之事嗤之以鼻的玉浅肆,起码可以夜里可以少思多眠。
不过,她若能想得多些,少主便可想得少些。
少主若能睡个好觉,对他的病痛也多有助益。
想到此处,玉浅肆将手覆在了伯懿手上,一如此前他安慰自己一般。
“这些都不重要,了解了他们这半月的动向,我便知晓该如何化明为暗了。”
掌心淡淡的温热传到他手上,伯懿低头看着叠覆在一起的两只手,想起了面圣那次,他情急之下也如此安慰她,心中的悲痛与无奈霎时散了个干净。
伯懿释然一笑:“你果然已经知晓如今谁为‘暗’了。”
*
又一日的祭礼结束后,兰菽脚下虚浮,面色苍白,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兰居。
“阿菽,情况如何?”
兰菽已没力气说出话来,他摇了摇头,顿觉头晕眼花,四肢发麻,撑靠在廊柱上才勉强站定。
“对不起,诸位祖叔,这几日日渐虚弱,我追不上他。我......我尽力了。”
“不怪你,”一老者哀叹一声,拍了拍兰菽的肩,几人合力将他搀扶着坐下。
“你每日还要伺候祭礼诸般事宜,这日头又晒,原就要比我们要更虚弱些。他若不想见我们,你即便追得再快,也追不上他。”
兰菽心中苦闷,口中酸涩:“难道,这便是兰氏一族的命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望向堂中静坐瞑目的一位灰衣老者,他须发尽白,面上却透着些灰白之色,虽不言语,周身却散发着一股压人的气势来。
所有人见老者岿然不动,也都垂头丧气起来,厅中只留下时重时轻的喘息声。
“难不成,我们想尽办法将他引来皇陵,就还是拿他没法子吗?!”
一灰衣老者气得捶胸:“若非有我兰家,他们江家何以稳坐帝位。如今却要依着这种事拿捏我们!江家实在是......忘恩负义!枉坐帝王位!”
堂中的老者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如今皇帝尚未有子嗣,即便有了子嗣,也不能即刻帮到兰家。你们即便不满,又能如何?为一时之气杀了他,让兰家全族陪葬吗?”
“忍了这么多年,忍了这么多次,兰家数代人都忍下来了,如今还有什么忍不得?”他说着,撩起袍角站了起来,背着手踱到窗